拉文听着占星塔内回荡的轻轻啜泣,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次的确是你做错了,黛丝提。虽然预言是一定会发生的,这并非谬误。”
“但也许,我们可以选择它发生的方式......至少,不臣服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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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嗵——”
随着最后一个反抗军将军的人头落地,安第斯放下手中的弓箭。他的背后,丹尼尔站在枯萎的藤蔓和尸体堆中,悲戚地合上眼,摆出祈祷姿势:
“光明啊,请引渡他们的灵魂......”
安第斯没有理会他的祈祷,伸出手,让缩小的银环蛇重新钻入袖中,抬头望向某个方向:“他们的战斗也要结束了。”
“什么?”
“秘密学会为了颠覆贤者之塔,这次派出了许多高位人物。”安第斯将脑海内普洛斯的话语复述,“因为大意,他们同样被地底巨树污染,现在都因反抗军领袖的死去陷入虚弱,贤者们对付他们不成问题。”
“虽然不能将组织连根拔起,但肯定会元气大伤。至于他们带来的那些神眷者该如何处理,是收归还是斩杀,就取决于贤者之塔的想法了。”
“普洛斯说他倾向于前者。这次事变让贤者之塔损失惨重,正是需要人才注入的时候,也可以借此机会,安顿好奴隶军中那些未被污染的人。”
丹尼尔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很好......无论是谁都不应该再莫名其妙地死了。但,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安第斯看了他一眼:“普洛斯让我说的。他认为,你很有成为‘贤者’的资质,并邀请你加入贤者之塔。”
“我?”丹尼尔不可置信,“我可是光明法师,信仰的是光明神!”
“他说,既然你现在处在乌兰诺亚,又信奉真理,自然可以成为指引来路的贤明之人。这正是贤者一词最初的定义。”
“......”
见丹尼尔不再说话(被吓的),安第斯便也不再理会,丢下一句“回见”,身影便消失在原地。如今成为十二阶女巫的他,只要他想,便能融入月色,不会被任何人找到,不过,此刻他并非隐匿,而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镜中世界,天幕倒映着地面,依旧焦土一片,满目疮痍。
如安第斯所想的那样,普洛斯正站在焦土之上等待着他。这位戴着眼镜的老人恢复了那种和蔼的笑,以手抚胸对他行了个礼:“感谢您的付出,安第斯先生。乌兰诺亚将永远铭记您的恩情。”
“乌兰诺亚的危机解除,我们也该算算账。”说着,安第斯忽地嗤笑一声,“说是在事情结束后,允许我杀了你——但其实,你明明已经死了吧,普洛斯?”
普洛斯微笑:“这便是启动命运之镜的代价,启动者将永远留在镜中。”
安第斯对他这种牺牲精神不置可否,转而问起另外的:“你之前在镜中世界,曾经说,黛丝提之所以做出了错误的预言,是因为她占卜到了未来的神明。”
“未来的神明,是指我?”
他紧紧注视着普洛斯,不错过他的任何表情,然而普洛斯却还是那样微笑:“没错,先生。”
“你阅读过我的《权柄论》,就应该知道,所谓的魔法,其实只是贴合权柄;而所谓的神明,便是掌控权柄的人。”
他围着安第斯踱了几步:“世界诞生之时,曾有千万权柄,生灵万物彼此抢夺,互相吞噬,那便是混沌年代;后来角逐出了胜者,相似的权柄合并,并被少部分人掌握,那便是众神年代。”
“后来,神明们发现自己被权柄反过来侵蚀,人性逐渐泯灭,于是开始布道,收纳信徒。他们将权柄的碎片赐予信徒,让他们提供锚定神明的信仰之力,这便是魔法。”
“到后来,神明互相征战,互相背叛,权柄不断融合,到三百年前,便成为了我们熟悉的十三位。有强大辉煌如[太阳]、[月亮],也有弱小沉默如[隐匿]、[梦境],以及你有过接触的[黄金][智慧][命运][秘密],未接触过的[存护]和[天气],以及陨落的[秩序][战争]和[森林]。”
“森林......”安第斯若有所思。
普洛斯点点头:“没错,最后一位,[森林]之神,就是在三百年前,被地心的力量污染。地心力量的本能便是吞噬和吸收、扩张,这和[森林]的权柄不谋而合,因此,地心直接取代了森林之神成为了[森林]权柄的拥有者。”
“从此,祂的力量有了具现,破土而出,导致了那场神战。从此,我们便开始称呼祂为‘地底巨树’,而非‘地心’或‘深渊’。”
原来如此,难怪他在之前一直觉得,[森林]似乎和地底巨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安第斯想了想,问道:“那么,月亮女神和隐匿、梦境之神身上那些关于森林的权柄呢?比如草药学之类的。”
普洛斯点点头:“没错,我既然说,权柄的拥有权是可以更迭的,那么自然就存在侵蚀。就像光明神窃取了[秩序]的权柄,月亮女神等人也在暗中侵蚀[森林]的权柄,想要将其从地底巨树手中夺回。”
“不过,这个过程相当艰难,事到如今也没有多少进展。可三百年过去,封印地底巨树的高塔已经摇摇欲坠,即将迎来又一次的神战,”普洛斯叹了口气,“当初,十二位神明尚在,都付出那样惨痛的代价,如今神明们尽数陨落,又如何抗争?”
安第斯想了想:“据我所知,光明神和月亮女神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没错。不止是他们,其他神明也同样。也包括乌兰诺亚的三位神明,智慧、命运和秘密。”
普洛斯向他走来,指尖点上安第斯的额头,安第斯眼前顿时出现一片浩瀚星海,周围场景也瞬间裂成镜子碎片,每道阴影中都写着深蓝色的符文:“祂们通过推算、预言和窥秘,找到了这片大地的一线生机——那便是你,安第斯。”
“我?”
“你是月亮的女巫,又是光明的孩子。秩序塑造了你的身躯,命运改变了你的轨迹。数位神明的力量在你身上集中,这让你天生适合去司掌权柄。”
普洛斯的蓝色眼睛看着他:“仅存的神明太少,我们需要新的力量。因此,太阳与月亮达成协议,又让命运引领你来此,祂们向你献上新神的冠冕——那便是[战争]。”
“......”安第斯深吸一口气,“我拒绝。”
说着,他后退一步,手中唤出弓箭:“更何况,既然要请求,面谈才是基本的诚意吧。用他人的皮囊说这些话,不觉得别扭吗——命运女神?”
眼前的普洛斯微笑了一下。
接着,他的身躯如镜面碎裂,化作星光般的碎屑,再重新堆积,拼凑出人形。
穿着层叠长裙的女人白发曳地,手中捧着透明的水晶球,裙摆上的镜子碎片上映照着万物生灵。
当被祂注视时,安第斯只觉得仿佛一脚踏入了浩瀚星海,从此摇摆不定,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