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抱着伊诺森的手,对上对方担忧的视线时,不自觉地感觉有些脸热:“我......”
但随着理智回归,记忆涌现,他脸上的热度也逐渐冷了下来。最终,垂下眼帘:
“......我进入了镜中世界。”
“镜中世界?”
“嗯。黛丝提所说的并非全部虚假,普洛斯的确启动了命运之镜......然后,我成为了他选中的人。”
他将这一路的遭遇尽数告知,让伊诺森的眉头越皱越紧,等到他说完,更是让少年人的眼睛沾上怒意:“他们凭什么这样要挟他人?”
“就算是为了拯救乌兰诺亚,难道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别人的感情了吗?还有你,安第斯,”他担忧地扯住安第斯的袖子,“你曾说你一直在忍耐‘罪孽’。那现在,十二阶的【暴怒】,该如何.....”
安第斯垂了垂眼。他一向是温柔爱笑的,此刻却连扯动嘴角,给伊诺森一个安慰都做不出:“普洛斯在我身上留下了智慧魔法,让我不至于失控。但即使这样,我依然有些难以控制我现在的行为,无法避免地变得冷漠、嗜血、暴躁易怒。”
“这不仅是【暴怒】的罪孽的影响,也是十二阶的月亮魔法的影响。普洛斯用一个词来形容它.......‘神性’。”
“越接近神明、越掌控权柄,就会被这神性影响。直到最后,忘记身为人类的情感,成为高悬天幕的象征符号。”
“这便是力量的代价。”
他的语气平静冷淡,无喜无悲。
伊诺森愣了愣。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无数思绪,最后凝结到心尖,化作一点酸涩。
那点酸涩,让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那我呢?”
话出了口才发现不对,但此时已经迟了。
酸涩、不甘、愤怒,涌上心头,让大脑混乱,思绪翻飞。那一瞬间的冲动,让他不自觉地向前一步,抓着眼前之人的衣袖,抬眸去看安第斯的眼睛——
那是冰冷的、猩红的蛇瞳,其中燃着彻寒的火,诉说着危险和暴虐,和他最初对女巫的想象并无二样。
可唯独却不像他记忆中那双,安第斯的灰色眼睛。
伊诺森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么大反应,此刻的想法也毫无道理。好友获得了力量,应该祝福、应该喜悦,或者理智地为他分析现状,出谋划策,就像以前那样。可.......
可是什么呢?
他却突然感到没来由的难过。
——安第斯,如果你成为了神......就会离开我了吧。
也就再也没有人,会和他并肩而行,会和他互相拥抱,会在危险之时把他拉到身后,会......
这样珍视地亲吻他。
那个瞬间,伊诺森忽然明白一直缠绕在自己心头的酸涩是因何而起。他想起幼时在柯雷托教堂中听到的爱情故事,即使被列为禁书也在年轻的唱诗班们中偷偷流传,每当说起其中情节时,总有人带着秘而不宣的向往,被当时的伊诺森嗤之以鼻。
可是现在,他反倒成为其中一员,成为这世间为情所困、盲目扑火的飞蛾一只,和那些他所不齿的男女没有任何差别。
怎么能这样呢?理智告诉他这大错特错,可情感却又不断叫嚣。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是那样习惯安第斯的亲近,习惯他的温柔,以产生不该有的贪欲和妄想,心底的杂念萌发。
可是他却又知道这不对。他本是那样坦荡直率的性格,敢于对一切仇敌举起武器,可面对眼前之人时,却忽地变得那样软弱,竟是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安第斯,不要成为神明,不要忘记我——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情感无法服从于理智,可理智又强压着情感哑声。于是,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无力而干涩的:
“......那我呢。”
如果你成为了神明,我的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无疾而终。
他松开抓着安第斯衣角的手。
却被对方反过来扣住手腕。
伊诺森怔愣地抬起头,撞入一双泛起波澜的红色蛇瞳:
安第斯垂眸看着他,还是那样冰冷的神情,却对他道:“所以,伊诺森,我不想这样。”
“我是因【暴怒】而生的女巫,受尽了情绪的折磨。可正是因为这些情绪,我才活着。”
“我们这一路走来,见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坚守者、包庇者、牺牲者、忠义者,以及背叛者和反抗者,”他说,“驱使他们做出选择的,不是神明,不是命运,而是依托情感而生的自我。”
“这也是我拒绝命运女神邀请的原因。我不想成为力量的容器,不愿成为权柄的傀儡,我想要作为一个‘人’活着,像人那样,因不公而愤怒,因所爱而悲伤。”
他的手指,再次抚过伊诺森脸上那已经治愈的伤口:“就算有时,这种情感是罪孽,是疼痛,是禁忌......我也甘之如饴。”
女巫和神甫,似乎的确是禁忌之恋,更别提是两个男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普洛斯告诉我,神性的影响虽然和力量绑定,但却并非不可逆转。人性就像是乌兰诺亚的机械,太久不运转就会生锈;而如果时常刺激,就能复苏。”
伊诺森怔怔的感受着他微凉的指尖,没有躲开。他从不抗拒安第斯的肢体接触,因此,当察觉到安第斯和他凑得太近的时候,也只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可是,等了许久,他却并未如预料之中那样等到类似亲吻的东西。于是,光明神甫睁开眼,接上安第斯未尽之语:
“我愿意。”
“......嗯?”
“我愿意帮你恢复人性。”他低低地说着,忽地伸出手,扯住安第斯的领子,然后踮起脚,吻了上去。
——也愿意和你共赴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