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开旗仪式,凡是报考本次科举的考生都齐聚在国子监孔庙前。
几十个绣了不同花纹的旗帜迎风招展,旗帜上是本次赴考进士的名字,蔚然成风,很是壮观。
国子监报考进士的学子都在广场上等待,国子监的登科旗要比自家绣的大上几寸,皆是三角形状,众学子一一领了登科旗,一同退下。
发旗人为进士堂的博士,名字念到了最后,也未曾叫到崔融。
毕竟,他是算学堂的人,又身有疯疾,国子监把他的名字报上去已是宽容,怎还会对他无微不至。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哎哎,你看那个独来独往的,是不是传闻中身患疯病的算学堂榜首啊?”
“他也是来领登科旗的吗?”
“想什么呢,登科旗怎么会有他的名字,他本来就是算学堂的人,若写了他的名字,岂不成了鼓励旁人向他学习跨堂报考吗?再说了,他身有疯病,十个人一个旗哎,谁想和他同旗啊……”
“虽说如此,但只要符合朝廷制度过了乡试省试,不拘哪个堂都可报考啊……他能有此资格,也是大大小小考了不少试……”
“你这人,怎的替疯子说话……”
崔融面无表情,他收敛袍袖,即将随着众人一起退下。
“冰砚……”沈其昌心底微微叹息,走下台阶来到崔融身畔:“莫要理会这些人,科举是朝廷选拔人才,跨堂考试并无不合规矩之处,更何况你直到如今仍是算学堂榜首……”
“你做得……比他们都好……”
崔融向来隐忍,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沈其昌却觉得,这等心性并非凭空而来,他定然经历了无数次的奚落嘲讽和孤立无援。
可他仍若骄骄青松,立于春阳之下。
崔融眼神微动:“学生定然用心备考,不负大人所言。”
崔融缓步走下台阶。
都会过去的。
如今的一切荣辱争端,都是过眼烟云,他如今最该做的,便是在殿试中全力以赴。
远方的花树簌簌而动,沈行懿花树后缓缓走出,缀了珍珠的朱红发带垂坠在白皙的肩头,她挥了挥手中小巧的绣旗:“崔公子,祝你旗开得胜,金榜高中。”
沈行懿手中拿了一面比巴掌略大的绣旗,踌躇着未曾递上来。
金屏笑着对崔融道:“这是我们姑娘亲手绣的,绣了好几日。”
旁人如何都撼动不了的心,此刻骤然在胸腔跳动。
“我不知晓绣旗针法,还要多谢梁恩,按照他的旗绣的,略微改了改。”沈行懿眯眸笑着,眸中光影潋滟细碎:“若你真能高中,我们请他吃顿好的。”
崔融唇角牵动上扬。
她说梁恩时,透着客气和疏远,而自己,是她口中的我们。
原来她和梁恩二人前些时日的密切,皆是为了这绣旗。
崔融弯弯唇角,接过绣旗。
他和旁人不同,有关考试的一切,他都不愿假手于外物,包括神佛。
因此,他对求神佛庇佑之事,向来无动于衷。
可这是她绣的旗,旗的一角,还亲手绣了他的名字。
崔融将旗放入袖中,轻声道:“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
月上柳梢,虫鸣声声,更添夏夜燥热。
崔融凝眸望着绣旗上的花纹,绣旗一角的融字,用的是浅松花绿的针线,一针一线,勾勒出字形。
这是她亲手绣的。
在某个自己不知晓的时刻,她亲手绣的名字。
崔融将绣旗仔细叠好,放入考箱。
英才不由挑眉。
他们家公子看书向来专注,只要摊开书,就会摒除一切杂念。
然而今夜,书摊放在桌上,公子却许久才翻开一页。
公子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眼神在灯火下闪烁着光芒。
和昨日判若两人。
英才眨眨眼,公子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可惜公子埋头书卷,连讨好小娘子的手段都不知晓。
莫要说沈家如何回应,也要先让她知晓公子的心思啊?
*
长安大道上,数以千计的学子依次进场,来到尚书省的廊下赴考。
这些学子,都是通过县,州,府考试后,选拔出的才俊。
科举当日,沈行懿身着鹅黄色花纱襦裙,站在正对尚书省的坡上,山风簌簌,吹动她的衣裙,依稀勾勒出少女绰约身姿。
他们在各自家乡一枝独秀,来到京城中,汇入熙熙攘攘人群之中。
在巍峨宫墙之下,一道道身影显得如此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