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路临之也收到消息赶到了派出所,接走了曾晓琴。他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情绪起伏,十六岁的少年,沉默着,像是在短时间内急速长大。
他过来叫曲韵之,声音嘶哑:“茜茜姐姐,一起走吧,先回家再说。”可是曾晓琴一看到曲韵之,反应很激烈,一直哭喊。
曲韵之看着这母子俩,心里面有强烈的歉疚感,他们何其无辜,她自己,也何其无辜。
“临之,你先带阿姨回去,我自己打车走。”
路临之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一起走,你自己我不放心。”
“阿姨现在情绪不稳定,你先照顾她。晚上回去,我来找你,放心。”曲韵之声音低沉,但是口气很坚决。
路临之回头看看曾晓琴,没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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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曲韵之来说,后面的一切,像是与现实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她暂时失去了思考和感知的能力。
每天都像是踩在云雾中,她被很多事情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去,入睡和清醒的时候,都好像是在梦中。
潜意识里,总希望是大梦一场,醒过来,一切就都好了。
案件并不复杂,很快就查清楚了,当事人全部去世,需要再走法律程序。
曾晓琴的父母深受打击,都进了医院,曾晓琴情绪一直不稳定,请了长期病假,在家休养。路临之自己要照顾三个长辈,还要兼顾功课,每天在家、医院和学校之间奔波,一天比一天沉默。
和路临之比起来,曲韵之面对的是更为复杂的情况。
江岸西苑的爆炸引起火灾,至少波及了周围四五家业主,房屋和财产损失都需要进行赔偿;曲恒突然去世,公司的开发项目陷入停滞,银行催还贷款,公司里乱成一团。公司账户和曲恒的私人账户暂时都被封了。
曲恒的父母和苏婉茵的父亲这几年相继去世,但是苏婉茵的母亲常年住在疗养院,每个月都需要交纳高额费用;曲韵之的学业也受到影响,之前的打算是毕业后考公,做一名法官,现在出了这事,将来政审估计很难通过,更重要的,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成问题。
这些扑面而来的现实的问题,让曲韵之无暇难过,她到处奔波,努力去解决。
路临之的外婆身体一直不好,这次没能熬过去,入院一周后心衰去世,他没敢告诉曾晓琴。几个好朋友的家长、曾晓琴的同事和朋友,以及外公的单位工会,帮着他一起料理了后事。
之前路蜀生的后事,也是市行工会协助料理的。路蜀生虽然以这种令人难堪的方式离开,但终究只是私德有亏,不能全盘否定他的工作成就。单位出了一个低调的讣告,只说是因意外离世,也是顾全了老行长的面子。
等路临之从忙碌中稍缓过来,觉得好像很久没见过曲韵之了。他给曲韵之打过几次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接通了说在忙,以后再说。晚上回家去楼上敲门,一直都没人,一次次去阳台看,楼上的灯一直都没有亮过。
直到一个周末,路临之早上起来给曾晓琴煮粥,曾晓琴的情绪问题出现躯体化症状,肠胃反应很大,吃得不合适就会呕吐,最近只能吃些半流质的食物。
粥好了,路临之关了火,准备先晾一下再盛出来。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象是很多人在交谈,夹杂着家具在地板上拖行的声音。他扔下勺子,马上开门上楼,看到曲韵之的家门口站了很多人,像是在搬家。
路临之走过去问:“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搬家工人扭头看了看他,一个年纪较大的人应了他一句:“搬家。”
“搬去哪里?谁让你们搬的?”
他们打量着这个有点奇怪的少年,“不是搬走,是搬进来。你去问问主家。”他们指了下房间里面。
路临之很意外,走到门口去。门开着,他没有贸然进去,先用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麻烦问一下,是谁搬进来了?”
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客厅中间指挥工人干活,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是我,哪位找?”
路临之看着这个全然陌生的男人:“曲韵之是把房子租给你了吗?”
“我买下来的,你是?”
中年男人看着门口的少年脸色一下子变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就走了。
路临之回到家,曾晓琴已经起来了,正在找他。“临之,你去哪里了?”
“我下楼转了一下,妈妈,我煮了粥,我们吃早饭好不好?”路临之压下心里的焦急,和缓自己的脸色,去厨房给曾晓琴盛饭。
现在不能在曾晓琴面前提曲家的任何人。刚出事那几天,曲韵之住在家里,上下楼碰上了,曾晓琴就要闹一场,后来曲韵之就尽量去学校住了,偶尔回来取东西住一晚,路临之都是等曾晓琴睡了,再上楼去找她。
关于三个长辈的事情,路临之没有和曲韵之讨论过,彷佛那件事和他们俩没有关系。他像关心曾晓琴一样,关注着曲韵之的情绪和身体,尽力帮她解决生活中的问题。
只是在这之前,两个人的生活里只有上学这件事,现实里那些繁杂的事情,离他们很远。现在突然全落到他们身上,就算他已经全力想要为她分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曾晓琴吃早饭的时候,路临之去卧室给曲韵之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他发了个短信:【你现在住哪里?我今天要见到你。】
吃完饭,收拾了厨房,手机里还是没有回复。路临之给曾晓琴准备了简单的午饭,和妈妈打了个招呼。
“妈妈,我今天有点事要办,中午可能回不来,午饭我准备好了,到时候你自己热一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