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左右看了下,咬紧牙关,面色冷酷,双手一拽借助扭身的惯性将绿蛇大力甩到走过来的锅盖一行人面前,脱手后,脚跟没受住地趔趄了下。
谁知从小在农村混大的锅盖那帮人根本不怕这绿色玩意儿,直接脚踩过去,往她们这个方向赶,操着带怒气的方言骂:“哪个傻逼狗玩意儿的在那?!”
筱筱脑神经狠狠抽搐了下,感到一阵刺痛,甚至刚刚手掌上的湿滑感也不断地向内潜蚕食着她的意识。
她重重地换了口气,死死攥着温之然的胳膊,当机立断地拽着跑,跑向更黑的地方。
温之然脑袋霎时清醒,虽然带着晕乎,但还是狂奔不停,眼神炯炯目标明确地定住身前的那个背影,她想,不会有事的。
身后要逮住她们的人很多,他们气急地丢刚摘的橙子,地上捡的石块,半空折的树枝。
他们怒地破口大骂,在静谧的黑夜中上演了一场港片追逐战。
温之然依旧紧张刺激,但不久前那种不安的情绪却荡然无存,甚至不切时宜地想笑。
锅盖在后头依依不舍地追,温之然在前头不分情况地偷乐,认真躲避的筱筱却毫无征兆地惨叫出声。
“啊!”
脚下是悬空的!!
她来不及过多反应,借着牵合的手就不顾力道地将人往后边一推,自个却因这一遭直楞楞地掉进这个不知名的黑洞里。
掉进去的瞬间没有痛只觉得眼冒金星,筱筱五个指头死死按住自己的额头,似乎要将指节嵌进血肉。
!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温之然被推开跌倒在黄泥塘的那一刻是懵的,等反应过来后,她切身体会了什么叫真正的乐极生悲。
她也不顾后面几个满口脏话的小混混,双手扒着黄泥地,跪俯身体使命将头探进那个黑黢黢臭烘烘的泥巴洞里,颈侧崩出的青筋似乎都要被扯断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唤:“你快说话啊!你还好吗?!你快点说话啊,快说话啊。”
“筱筱,你快点说话!”
请求不成,到最后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隔着十几步的平头猝然停下,后面不长眼的直直装上他的后背,他害怕地结巴开口:“老,老大,还追吗?”
锅盖表情凶狠,撩起肚皮上的衣服抹了把汗,语气有些退缩:“不会是死了吧?”
平头咕噜一咽口水,满脸惊恐,直接吓尿了,嘴里囔囔,“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他忽然抬头看向锅盖,眼神瞬间明了,“都是你,是你干的。”
他步浮轻绵绵地往后退,一边手指锅盖:“你是个杀人凶手,就是你,我要去告诉我妈,我要去……”
平头一边大声尖叫,一边往村子方向跑,跑姿滑稽,活像个疯子。
锅盖狠狠地抓把头发,将脱落的几根发丝泄气地扬向温之然,焦躁地提眉闭眼,估量了会儿冲其他几个人嘱咐:“你们继续在这守着。”
说完也不管他们答不答应,颇有落荒而逃那味的溜走,原话说是:“我去抓着那个神经病!”
被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摸鼻子瞪眼看天偏偏不看正在哀声嘶嚎的某人,忽然有人开口说,“我去上个厕所”,说完就有鬼追地跑掉。
又过了会儿,“我去捡个东西”,再过了会儿,“我去拿个凳子”……不到三分钟,五六个人以千奇百怪的理由逃得没一个,每个人都觉得这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之然还在哭丧,她死死用手揿住自己的胸口,脸皱成一团,嘴扁得更横跨整张脸,呜咽声后是一阵自责,“我不该高兴的,我不该走神的,要是我早点看到的话,你就不会掉下去了,都怪……”
“你高兴什么?”筱筱虚着声音问。
温之然一惊,探头望,看到筱筱狼狈地躺在脏兮兮的泥巴上她又自责上了,一边放声哭,边眼泪止不住地掉。
筱筱手撑着眉尾,借着手的遮掩偷看对面跟她一样姿势但撑大眼睛咧着嘴的年轻人,唰地偏头闭上眼道歉,罪过罪过实在是无心之举。
筱筱继续转移注意力,她将胳膊捂着双眼,但还没碰到布料就挨着了一层灰土,她悻悻放下手臂,死鱼干似地瞪着洞口:“那群人不会还在外面吧?”
温之然哽咽着声音答:“没有,走的没一个。”
“哈哈,不会是被你的哭丧吓跑了吧。”筱筱拼命打起精神说。
温之然摇头,反应过来对方看不清后连忙说:“不知道。”
过了会儿,温之然巴巴说:“你还好吗?”
筱筱和某位大兄弟待久后内心的恐惧竟稍微散了些,她又偷咪着看了眼对方,再环顾看看所处的环境,长叹口气,违心地说:“挺好的。你快去找冯昌耀叫他拿跟绳子什么的把我弄上去。”
温之然“哦”了声,得令临走时又不舍地丢了件外套下来,“你先盖到,我马上就回来了。”
说完噔噔噔地跑掉了。
……
哈哈,真是狗屎运。
筱筱勉强笑着,表情从一开始的平淡逐渐苦涩,她抿嘴,搓了把脸,像吃了黄连但不能开口。
瞪着眼,精准落在大兄弟的森绿色棉服,脸上打架似地挣扎,最后还是眨眨眼妥协了。
她蹭着身体往那边缓慢地挪。
“刺啦——”,筱筱头都晕宕机了,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掉了件衣服下来那她身上这件就注定要烂。
好吧,筱筱单方面投降。
她认命地又往那位大兄弟旁蹭了蹭,压下去的恐惧瞬间又汹涌上来,心扑通扑通跳个没完,脸红身燥。
她停顿了下,要不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是很冷。
“阿秋——”
……这对那位大兄弟也不尊重啊。
筱筱掰着手挣扎,回头看了眼自己蛆过的距离,再看看还算完好的森绿色棉服。
太可惜,太可惜了,不能前功尽弃,筱筱内心鼓气。
她低垂着眼,手指颤颤地去拉,湿哒哒的,也不知道温之然在哪糟蹋了。
筱筱抬了抬头,莫名心情好些,她趁着这股劲儿使力一拽。
真好,衣服拿回来了,并且还直接盖身上了。
……真不好!!!这位大兄弟怎么就靠在她身上了,真是要命。
筱筱内心狂打颤,煞白的脸显得更加寒冷,她与那双不转动且毫无生机的眼珠子久久对视,一下子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最终她艰难扬起一个微乎其微的笑,涩着声音道歉:“不好意思啊,实在是不小心,祝你下辈子发大财啊。”
说完,她哆嗦着手替他抚下眼皮,抬上下巴。
虽然还是很毛骨悚然,但好比之前,多了分安静平和。
筱筱木着眼睛哪也不瞄,一个人噤若寒蝉,她的周遭也没有任何声音,仿佛连她本人也要融进这片禁忌当中。
这种姿势持续了很久,久到筱筱精神恍惚居然听见了这位大兄弟的呼吸声,她的面部肌肉一下子紧绷,寒毛霎时全部竖起。
“筱筱!筱筱!我来了!”是温之然的声音。
“哎,我不就上个厕所吗怎么就把自己搞坑里去了。”是冯昌耀在抱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筱筱觉得这些声音异常亲切,连讨人厌说的话也顺耳了。
她刚刚竖起的寒毛软了下去,留下一片冷汗。还好,应该是听岔了,筱筱松了口气。
在绳子荡下来时,她胆子大起来,好心情地将这位大兄弟移正,即将要将绳子绑到自己腰上时迟疑了,她定定地看着这位陌生人。
“喂,吴筱,你扯着没有?怎么一点重量也没有啊!”冯昌耀感到奇怪。
筱筱抬头大叫了声,“马上!”
她放下麻绳,边脱下棉服边走到大兄弟旁蹲下,用一件烂个洞的一件还算好的棉服全给这位大兄弟盖严实,她捋平衣服折起的皱子,晃动中有东西顺着筱筱的视线掉出来了。
她手上不停扭头一撇,是粒纯白色胶囊,很白,可惜现在沾了些黄泥。
筱筱叹了口气,将那粒胶囊捡起塞在大兄弟的手心,可能是感性,她莫名觉得还有体温。
她看着对方紧闭的双眼,“祝你下辈子身体健康,不再被恶病缠身。”
说完筱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起身,抓住绳子,熟练地绑在自己腰上,扯着麻绳往下带了带,冲上面喊:“好了!”
“行!”
筱筱感觉自己在被一点一点往上拽,悬着的心这下彻底放下了。
她全身懈力,但忽然绳子不稳往下腾,半扬起的笑僵住,她死死抱着那根救命麻绳破口大骂:“喂!冯昌耀,你费劲吧啦吃的那身肉怎么一点用也没有啊?!!”
冯昌耀心虚大喊:“这不鞋底滑吗!”
筱筱虚着叫:“别老省钱了,给自己买双好点的鞋子吧!”
“别嚷嚷了,省点力吧。”
“筱筱,你先别和冯叔……呃冯哥……”温之然骤然停顿,接着说:“你先别和你哥说话了,等下他使不上劲。”
“好哦。”筱筱弱弱答。
她说不准内心地又往那位大兄弟看了眼,皱了皱眉,难道这就是语文老师所说的主人公心情对环境的影响吗,她怎么觉得这位大兄弟很高兴呢,明明脸都快看不见了。
“筱筱你快伸手,我一边拽你!”温之然在上边忙活说。
“哦哦,好。”筱筱愣住过后马上回神,仰着头将手伸得笔直。
“噗嗤——
你的食指也不用一直撑着。”
筱筱连忙弯曲,脸皮薄地说:“一时冻僵了。”
“嗳你棉袄呢?”筱筱终于从洞里冒出了头,温之然瞅见对方只穿着个黑色毛衣,不解地发问。
“不小心落下面了。”筱筱含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