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拜托拜托,等结束之后我请你吃冰淇淋!”
今天确实挺热的,筱筱一手摸着脑袋上的软底红帽,一手拉开些距离,“嗯,没事。”
说起来也怪,她不过是陪吴校长来参加一个远方表妹的婚礼,吃席时碰巧地遇到个同班同学,而对方恰好是个公益组织的负责人,结果就稀里糊涂地在今天穿上了红色小马甲。
大厅有面全身镜,筱筱从里面瞅了眼自己,不自主地摸上眼睛,觉得有些陌生。
真的不能熬夜了,她想,轻笑一声后,压低帽檐,问:“就教那群学生折折东西吗?”
“对。随便什么都行,主要是让他们在课堂上活跃起来。放心,要不了多长时间的。”
“行。”
“那你等会看准时间进去昂,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哈。加油加油加油!”
一个鼓劲的手势。
筱筱回以点头,“嗯。”
等人走后,筱筱聆听着时钟分秒走动的声音,咔嚓咔嚓地在心里数节拍。
“来,接下来我们邀请一位志愿者姐姐来教我们学习怎么用卡纸折出漂亮的图形。”
筱筱听见了从教室里面传出的失真声,紧接着就是响在耳膜上的开门声,她看见一个年轻长头发的助教对她说:“快进来吧。”
她听见自己回答说:“好。”
那声音好像不是自己发出的,是另一个人格,而她被黑胶布粘住了嘴、被粗麻绳绑住了手脚。
其实没必要,她也没想反抗。
“接下来就由我来教大家如何折出一个漂亮的千纸鹤。”
她又在说话。
耳膜逐渐鼓起,眼球逐渐膨胀,慢慢的,猝不及防地如气球一样爆开,恶心的脓液终于流出去了。
真的不能熬夜了。
筱筱抻了下眼皮,晃头,些许难堪地陪笑,“不好意思啊,我们重新开始吧。”
年轻助教小跑过来扶着筱筱的胳膊,担忧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算了吧。”
筱筱摇头,随手丢掉已经皱巴巴的卡纸,拿起一张新的红色卡纸,“没事,我就刚刚蹲着一时站起有些头晕。”
不知什么时候起说谎越来越得心应手。
年轻助教果然松了口气,退了几步让出大舞台,“那行。”
窗口恰时洒下一束阳光,将空气中的浮尘照得清晰可见。
太刺眼了,筱筱退一步避开,提着嗓音讲:“首先我们将手中的正方形卡纸沿对角线对折,然后将纸对边对折……”
教程结束后,她的千纸鹤折好了,随手放进口袋。
筱筱下台沿着教室环看了圈,指出了些小错误,然后退到助教旁边:“这样就可以了吗?”
“当然,同学们都很喜欢呢。”
筱筱闻言朝学生看,除了少数几个还在和不可名状物斗争,其他的大多数坐得歪七扭八,不是偷摸着看漫画书就是和同桌在下纸质版五子棋。
她回过头,若无其事地“嗯”。
“那我先走了。”
“行。”
助教还一路给她送到教室门口,筱筱汗毛竖起,估摸着以后少参加点此类活动。
她回到大厅,一边脱下马甲摘下帽子,一边四处打量那个拉她来的同学在哪。可半天不见人影,她背上背包,算了,发条信息就是。
她单手打着字,头也不抬地往外走,有种不撞电线杆不罢休的势气。
“咕噜咕噜——”
筱筱脚一停,往回倒了几步,转身,抬起头,看着一个正在接水的背影问:“你好,请问一次性杯子在哪?”
接水人猛然昂起头,然后脊背发僵,浑身像炸毛一般。
筱筱垂眸,手机塞进口袋,呼吸有些热地走到旁边,俯身拿起一个挂在墙上摆放异常显眼的透明塑料杯,有些哽塞开口:“找到了。”
她偏头,望向接水人紧绷的侧脸,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嘴唇颤颤。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张脸,也是她无比熟悉的一张脸。她曾在每个深夜在相片上虔诚地细细描摹过这张脸。
正因为熟悉,所以不敢相信。
消失得猝不及防,出现也突如其来。
筱筱怕这是一场梦,一落泪,梦就该醒了。于是她死死掐住手,用另一种疼痛取代掉泪的渴望,双目赤红语调却很轻很轻地问:“我找到了吗?”
上天啊,我愿意用我十年寿命换一声肯定。
可神仙向来不管人间事,也不肖得搭理筱筱。
接水人放下手中杯子,慢慢转过来,望进筱筱瞳孔异常平静地说:“闭眼。”
听着颤抖的尾音,筱筱确定了,于是她嘴角勾起,眼眸粹光。此刻她的心脏被柔软的棉花包裹,是久久以来难得的心安。
她凑前一步,有种困住温之然的趋势,用着连本人都听不出的撒娇语气回应:“不要。”
……
气氛些许寂静。
温之然垂眸又抬眸,乍然看清无限缩小的自己,一下如火上身,她猛然甩开视线,连退几步,可火扑不灭,并且越烧越旺,她的身体快没一块完整的皮肤了。
“怎么了?”
筱筱再次凑上前,语气亲昵,仿佛几年分隔时光都不复存在。
听着耳边幻音,温之然深呼吸,定了定心神,重新直起脊梁,突然极具攻击性地挤进筱筱两腿之间,直到把对方逼到墙角才罢休。
长臂一抬,拇指轻轻抚上筱筱的眼角,拨弄她颤颤的眼睫。
可对方沉沦的表情出乎意料,温之然一时拿不准主意了。
“你要干什么?”筱筱往手心上蹭。
温之然被烫着般骤然缩回手,身上的刺软化了些,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放了上去,只不过这次手上力道更重,甚至毫不怜香惜玉地扒下筱筱的上眼皮:“闭上。”
被命令者筱筱眼神不解,以这样一副怪异表情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