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夜色渐浓,小侍女前来将厢房的灯点起。
有些小心翼翼地同李笙然行礼道:“吴夫人遣奴婢来告知殿下,宴席已经开始了,若殿下想去,可以前往。”吴夫人正是此次设宴之人。
李笙然点头,想自己确实呆得够久了,便叫小侍女将采薇唤来同她一起去庭院。
同白日不同,晚上的别院也别有趣味,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李笙然的鼻尖。小侍女提灯在前面为李笙然引路。
采薇跟在李笙然身后,见李笙然饶有兴致的看着周遭花卉,抿唇道:“殿下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采薇自李笙然幼时便跟在她身旁,自是比旁人要更了解她一些。
“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李笙然闻言,笑道。
采薇摇头,作为下属,无论李笙然做什么,她都不会干涉,更不会对李笙然的变化做出评价。
毕竟在她意识里,只要是李笙然想做的,便都是对的。
但硬要说是变好还是变坏。
“或许是变好了。”采薇犹疑道,但她的声音太过小,仿佛开口便消散在带着花香的深沉的夜色中。
李笙然似乎没有听到般,跟着提灯侍女穿过曲折的回廊。
热闹的丝竹声逐渐清晰,庭院灯光亮如白昼,各种珍奇花卉围绕周围,院落里支了一张张矮几,上面摆放着美酒佳肴。舞女在庭院中央献舞,博得众人一声声叫好。
李笙然一出来便引得众人视线,众人和她行礼后,便又三两结伴的交谈起来。李笙然迈开步子走到太后跟前:“母后身子弱,入夜天色凉,还是要多添衣。”
话毕,从身后采薇手中接过外衫披在太后身上。
前世,太后在李笙然和亲前三个月过世。
未染沉疴,得享遐龄,安然长逝。
李笙然重生后,改变众多,唯有生老病死她无法插手。
所以她只能竭尽所能陪伴太后,不让太后担忧。
许是心事重重,直到落座她都紧蹙眉头。
不知为何,喧闹的宴会似乎唯有她这里得到片刻宁静,她将面前的酒一口喝下,酸甜辛辣的口感令她有几分上瘾。
她连连喝了两三杯,正想拿起面前酒壶再倒一杯,却有另一只大手在她之前抢走了酒壶。
她顺着手看过去,正是沈祁夜。他面色沉静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便随手将酒壶放在案几的另一边,是李笙然无法够到的地方。
他神色如常,并不觉得他此举有何不妥,倒是李笙然有几分想笑。
怕饮酒伤身,不想她多喝,说一声便是。如此动作也难怪从前她觉得他厌烦她,故而和他对着干。
宴会甚是无趣,丝竹声混着交谈声也吵得她头痛,她侧头看身旁的沈祁夜。
视线从眉弓,滑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因饮酒沾了水色的薄唇。
俊逸又熟悉的侧脸,仿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于她而言,明明昨日还亲密无间的两人,现在却要因关系不同,变得疏离。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炙热,沈祁夜侧头与她对视。电光火石之间,她启唇道:“不知沈将军可愿赏脸陪本宫出去走走。”
沈祁夜不会拒绝她,自是答应了。
于是在这个夜凉入水的夜晚,两人穿过花香与喧闹的人群,趁没人注意,像要私会一般,从后门溜出了别院。
当然,也不是没人看见,譬如苏合,一面照顾着太后,另一边偷笑着拽住想要追寻李笙然的采薇。
北国的宵禁很晚,两人从别院出来时,街上还有许多人影。有偷从家中溜出来寻花问柳的公子哥,也有结伴而行的富家小姐。
李笙然漫无目的的闲逛,不再端着,姿态散漫随性,清凉的风吹在微红的脸颊上,令她舒适的眯了眯眼。
沈祁夜像影子般跟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她忽然想起方才采薇那句,小小声的,“或许是变好了吧”
其实她当时听到了,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般偏过头。
也许是醉意上头,她偏偏很在意这件事,一下停住步子。一瞬间,她感受到身后的热源离她近了些。
“沈祁夜。”
“臣在。”
她转身唤他,他便垂头与她对视,等她下一句话。
“你觉得我变了吗?”
“你更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问完便有些后悔,她一定是醉糊涂了。她与沈祁夜又不熟识,在他归朝前,两人数年未见,幼时虽经常见面,但记忆早已模糊,恐怕他早已不记得。
重生后,唯一接触过多的,就是在南风馆的时候。
面前之人似乎被“喜欢”二字烫到,被戳中什么心思般,用力摩挲了下腰间的剑柄。
他久久不发一言,李笙然看不懂他眸中神色,也并不执着要一个答案,转身继续往前走。
两人登上了京城最高的楼阁,将整个繁华京城尽收眼底。李笙然伏在围栏出,夜风将酒意吹散,她清醒了些。她回头找寻沈祁夜身影,却发现人已不在。
心底突然空了一块。
似乎是她眼中的落寞太过明显,一侧的阴影处传来熟悉的嗓音“我在。”
“殿下不会变。”他斟酌许久,回答了李笙然方才的问题。
“殿下本身就很好。”他又补充道。
似乎只有站在晦暗不清的阴影中,他才敢说出平日绝不会说的话。
李笙然的心重重跳了两下,黑暗中她看清了那个高大身影。
她站在楼阁光线笼罩之下,而沈祁夜却隐匿在黑暗之下,一明一暗似乎将两人分隔开。
于是她上前想将他拽出,但他却不肯,依旧抱剑而立。
李笙然无奈,只好踏入阴影,黑暗中,五官不再清晰,她只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以及那发亮的眸子。
淡淡地酒气萦绕在两人之间,意识不再清醒。李笙然看着他朦胧但俊逸的五官,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他漂亮的眸子中仿佛缀着星河,又问道:“臣很好看吗?”
李笙然失神片刻,想起还在真理法庭时,沈祁夜也是浅笑着凑近,轻声问她:“我很好看吗?”
“好看。”她点头怔愣答道。
她半垂着眼睑,失神的样子被沈祁夜捕捉到,带着薄茧的手指生硬地抬起李笙然的下巴硬邦邦地道:“在想谁?”
再次对视,沈祁夜稍微清醒,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越界的举动。
太近了。
沈祁夜喉结滚动,放下手指,试着别开视线。
却听李笙然道:“我可以在此处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