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慈抬起孟东诚的下颌,冷冷命令道:“睁眼。”
孟东诚今日被好友一番吹捧,又听说孟西慈入了月魁榜,孟南欣还在他耳边提起这次齐允南给她的画像太敷衍之事。
他脑袋比孟南欣灵活,一猜便知是齐允南为了讨好孟西慈做的,他有心敲打。
却发现那个平日里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班竟然跟在孟西慈身后,还将马借给了她。
孟东诚彻底沉下了脸,只想狠狠将齐允南收拾一顿,再对孟西慈嘲讽一番。
让孟西慈知道,她就是一个会给人带来麻烦的祸害。
此时,听到孟西慈的话,他下意识瞪圆了眼,原本嚣张的气焰,在孟西慈平静不含情感的目光下,瞬间消散无踪。
眼睛像被灼烧般疼痛,他刚想闭上,却觉一股冰凉的水在冲洗着他的眼睛。
又听孟西慈轻声道:“石灰粉对眼睛有害,需要用水冲洗一刻钟,在此期间不要揉眼睛。”
孟东诚痛苦地挣扎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却只能发出几声难捱的呻吟,他看不清孟西慈的神情,耳边再度响起她的声音。
“再被我发现你欺负我身边的人,就不是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她的声线清冷,让人觉得灵台清静,出不出一丝一毫的恶念,如同无尽丝滑的绸缎轻扫着一盘沙,令人耳朵发麻。
孟西慈说完,就甩开了孟东诚,此时,齐允南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你的马我放在学院马厩了。”
随后,她又随手解下孟东诚腰间看起来成色不错的玉佩,丢给齐允南,面色如常道:“医药费。”
不给齐允南反应,孟西慈就离开了杂物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等在学院门口的太守府管家道:“走吧。”
管家见她出来,露出一个敷衍至极的笑容,唤道:“二小姐……”
“有话直说。”孟西慈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打断。
管家瑟缩了下,抬眼看了不远处的马车,低声道:“大人就在马车里等着二小姐。”
外表质朴内里却别有乾坤的马车里,孟向文面色微沉却又流露出一丝深深的思绪,十指交握扣在膝头。
当听闻府衙里下人说起,在一个小村子见到孟西慈在别人家跟人抢一只鸭子时,他只当荒唐戏言。
孟西慈好歹是他女儿,太守府的千金小姐,怎会屈身去跟人抢一只畜牲?
但下人们说的话太过真实,他差人去打探孟西慈的消息,才发现她近日不在木槿院好好养病,竟然跟人跑了出去!
以往孟西慈不给他面子,在学院害得他颜面丢尽也就罢了,如今竟自甘堕落至此!
他日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他孟家家教不严,苛待子女?
尤其是税收之事,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懂什么,若没有他整日辛苦在外营生,他们吃什么穿什么?
这死孩子给他找麻烦的本事,倒是愈发长进了。
车帘被掀开,孟西慈坐在另一边,面容平静如一汪清水,丝毫看不出是刚才教训过人的样子,“找我什么事?”
“你做的好事,自己不清楚?”孟向文猛地转头,眼底怒意翻涌,“跑去乡下跟人抢一只畜牲,还为难人衙役办公务,倒是出息了!你莫不是想去乡下跟人学种地吧,现在就跟我回去,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家里又不是缺你一口鸭吃!”
孟西慈深色的眼眸扫过他盛满怒容的脸上,语气波澜不惊,“那衙役平白给百姓增加税务,我身为您这位清正廉洁的太守大人的儿女,为何不能管?”
“为何?”孟向文怒拍小案几,震得车厢轻晃,“我供你衣食无忧,耗费多少银钱?没有这些钱,你以为你还是千金大小姐呢?这般自甘下贱,是要让全汝南的人耻笑我太守府,你的东西我让人拿回来了,回去给我拿走,以后别在外面随便出头,你当自己行侠仗义呢。”
孟西慈忽而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我想你是忘了。”
孟向文眉头紧蹙,不解其意。
“五岁前,是我娘在养我,五岁后,你把我丢去山里,再也没管过,如今我回来了,你依旧不见人影,我的人生里,你又尽过几分为人父的责任?如今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你……”孟向文望着女儿冷静反驳的模样,胸口似被大石压着。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如此冷漠疏离的孟西慈,对方嘴里的话更是让他无比寒心。
他陡然意识到,在他缺失的十年里,足够孟西慈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可分明是她有错在先,若不是她以往事迹斑斑,他又岂会相信二儿子的话去惩罚她?
何况孟东诚是真的被毁了容貌,他罚也罚过了,而孟西慈这不还好好的吗?
自打她回来,他也给过不少好东西补偿,从未亏待。
这还不够?
若没有他孟向文,也不会有她孟西慈,他凭什么不能管孟西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