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穿粼鱼,碧竹沁药香,田间阡陌连车马,医者仁人,妙手还春,连花谷内赞声扬。
以上便是连花谷的前山谷了。
但后山谷不一样,进出要求非常严格,少有人至。谷内草木清雅,花鸟活泼,草庐错落有致,一片静悠。
唯独一座茅草屋里传出要死不活的悠——长——声音。
“哎呦喂……来个人吧……滴里当啷呛……有没有人啊……”
“闭嘴。”
向霄远睁大眼睛,看向声音来源——南门鸢。
向霄远:“你说话了?!”
南门鸢:“你太吵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说话了。”
“闭嘴。”
屋内,一排竹床,从左往右依次是南门鸢、空床、陈三宝、向霄远。
向霄远安静了片刻,又拉长声音叫唤起来:“有没有人啊?起针了啊——”
南门鸢看了向霄远一眼,这人躺在床上,被扎的像刺猬一样,也不知道怎么能喊的这么起劲。还有旁边那个陈三宝,这么吵了,居然还能睡得雷打不动。
不多时,茅屋门开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走了进来,中气十足道:“这么能嚷嚷,我看你就是还不够疼。”
向霄远身体动不了,只能动一动眼珠,说:“嘿,张谷主,您亲自来了?”
连花谷谷主张中齐气得吹胡子瞪眼,轰隆隆嚷道:“再不来,谷里都该传我在后山谷里虐养药人了!早知道你这么能吵吵,就不该救你!”
向霄远小心觑了旁边陈三宝一眼,见对方依然睡得很沉,这才说:“您老才不会见死不救呢,您医者仁心、妙手回春、菩萨心肠……”
“行行行行了!”张谷主满脸涨红,衣袖舞得呼呼的,“哪那么多话!”嘴上说着不乐意,但张谷主嘴角明显咧到了耳朵根,显然十分受用。
终于,向霄远得了自由,扶着床慢悠悠坐起来,略微活动下身体,当即赞道:“哇,张谷主您可神了,我现在感觉好极了,已经可以扛起一头牛了。”
张谷主红着脸,捋着胡须,使劲压住嘴角,说:“还想扛牛?老实点吧你,送来的时候脸白的跟纸似的,肚子扎那么深一个口子,肠子都搅烂了,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向霄远当即作揖,诚恳道:“今天也要感谢张谷主!”
小老头嘴角没动,但下巴快要扬到天上去了,怡怡然转身走向南门鸢那边,说:“来,小丫头,我再看看你。”
捏住南门鸢的手腕,张谷主“嗯”了一声,说:“好些了,但到底不算彻底解毒,只怕以后还会复发。”
南门鸢眼睑微微垂下,轻声说:“我知道,麻烦您了。”
“嘶——你这小娃,年纪轻轻心存死志,不好,不好。”张谷主摇摇头,又回到中间,看了看睡得格外踏实的陈三宝,皱起了眉。
向霄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问:“怎么?小少爷是有哪里不好吗?”
张谷主叹气。
向霄远更紧张了,起身到陈三宝身边,仔细观察,但怎么看怎么觉得陈三宝睡姿放松,面色红润,甚至有种容光焕发之感。向霄远小心问道:“张谷主,他……”
张谷主:“唉,你看他,脸上都胖的鼓起来了,这也太能吃能睡了。”
向霄远:“……”
小少爷哪里胖了?那叫健康!
但向霄远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反驳。
而现在,是他们来到连花谷的第二十天。
*
时间回退到燕子关前。
噗通。
匕首落入江水之中,血迹散开,消失无踪。
无人注意的阴影中,血流蜿蜒,渗入甲板。向霄远全身无力,眼神逐渐涣散。
陈三宝因为功法绑定,此时被迫走到客舱门口,四下张望也没能瞧见向霄远在哪。
人呢?
陈三宝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心里特别不踏实,砰砰直跳,跳得还特别快,像是要冲破胸膛似的。
“向大哥?”陈三宝试着向各个方式迈步,以确定向霄远的位置。
向霄远听到了呼唤,但却发不出声音,那种奇怪的气味让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陈三宝按照感觉走动,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喊声逐渐加大:“向大哥?向大哥?”突然,一股浓烈的、新鲜的血腥气冲了过来,陈三宝脚下一顿,迅速向气味来源跑去。
不要,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短短几步的距离,从火光越入黑暗,潮湿阴冷的角落里,向霄远躺在大片的泥泞之中,只有头颈倚靠船舷立着,一双眼睛死鱼般放空。
陈三宝想要尖叫,嗓子却被掐住似的根本发不出声音,这一刻,他的意识似乎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慌乱地无声尖叫,一部分则冷静到无情地操控着身体。
陈三宝迅速试探了向霄远鼻息和颈侧脉动,找寻到腹部伤口,扯开自己刚换好的衣物,揉成团塞住,运功封冻。在此过程中,他甚至没发现自己在流泪。
向霄远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或者说,他眼前已近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