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门轴令人牙酸的声音,魏府大门敞开。
魏明仁和颜素琼前后脚从马车上下来,隔着好一段距离,一言不发地朝门内走去。
红芍开完门,站在门边迎他们二位入府,魏明仁虽然走在前方,但一直用余光打量落在身后那人,明显是在等颜素琼先开口。
今日大雨,颜府门口并没有点灯,门檐下一片墨色,映得魏明仁的脸色越发难看,而迟他几步入府的颜素琼则是一脸疲惫。
魏明仁进门后默数到十,颜素琼还是一言不发,他瞥到这倩影转过身去,自顾自地往寝所方向走。
他忍无可忍,迈步伸手捏住颜素琼的手腕,使上点力气,愣是将要走的无情之人,拽到自己跟前。
魏明仁一双怒火冲天的眸子死死盯住自己的猎物,胸腔的起伏又急又重,出口就是恶语相向:“夫人听说安华要娶妻,便这般不高兴?”
“你放开!”毫不意外,颜素琼开始扭自己的手腕,试图挣扎。
红芍默默使了个眼色,让连星将大门关上,随后她垂眸,打量她下半身的衣裙有无异样。
“夫人可还知道你现下所在何处?”魏明仁伸出另一只手指着身后暗无星月的幽黑雨幕。“这里是参政知事府,可不是什么没有军功,还借住在颜府里,安华的屋子。”
“大晚上的,你在发哪门子癔症!”颜素琼被惹急了,捏得发麻的手腕加大力气往外掰扯,脸上露出吃疼的表情,倏地她感觉到禁锢住自己的铁钳有所松懈,连忙用力一甩,挣脱出来。
揉得通红的腕上,有一条跟了她二十余年的十八籽手串,随着她手臂划过的弧线,分崩离析。
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珠子,在叮叮咚咚的屋檐雨帘下,演奏起另一首“笃笃嗒嗒”的乐曲。
眼瞅着颜素琼就要冲出去冒雨捡珠子,魏明仁喝道:“站住!”
在这一片喧嚣中,红芍观察着珠子掉落的位置,巧妙避让,不动声色地往前移了两小步。
连星见小两口吵得不可开交,红芍还在那无动于衷,盯着地板数珠子,正准备传音与她商议如何是好。
“这些年,我往你那送去多少东西,你恐怕连他们是金色的还是翡翠色的,都不曾了解过吧。”
红芍开始思索,等下用几成力度比较好。
魏明仁指着这一地零落的珠子,寒声质问:“这都值得你心疼?魏安华送你的?连星,去将它们收回来,都给我丢出去!”
“你敢!”
雨夜里,先是传来破风声,紧接着是巴掌甩在脸上的钝痛声,颜素琼抬手刮了魏明仁一巴掌,文臣白皙的脸庞上兀地出现四个红红的指印,仔细瞧去,还有指甲剐破皮肤的细碎血痕。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度。
两人现下都是火冒三丈,红芍眼瞧着,戏已到高潮,她该上场了。
魏府大门内,地面铺的是素面方砖,东西砸下去一般会响起清脆的“咚”声,可一位小仙,为了让大家能够清楚听见,用上几分力度,直挺挺跪下去,传来的便是沉闷的“咚”声。
吵得气喘吁吁的两人,朝声音来源看去,地上跪了个白白净净的红芍姑娘。
连星这下终于理解,红芍方才低头好一会,是在打量如何跪地能够避开这些个膈腿的珠子。
见小花仙有所动作,连星决定继续做个甩手掌柜,隐在暗处,一言不发。
此刻无言的,还有下跪的红芍,倒也不是她无话可说。
只是这连着被上神特训了好几日,她水平还是略有长进,她自以为只是声音大,痛感小的下跪力度,经她错误预估,硬生生让她痛得飙出泪花。
小花仙指尖骤然收紧,将自己的痛呼憋回肚子里。
“老爷冤枉!夫人不是因为这件事跟您怄气。”
宽大衣袖下,红芍轻轻捏了个诀,将裙裾遮盖下,凡人没有瞧见的,那裂开的方砖修补妥当。
“红芍你起来!”
“不是这个,还能因为什么!”
她手里忙活着,嘴里也不曾停,用更高的音量盖过小两口的声音,砸到他们耳朵里:“夫人是在生气边境的事情,皇上、长公主、丞相大人早已知晓,唯有夫人此前被瞒在鼓里!”
魏明仁心头的怒火,经红芍一点拨,顷刻散尽,他错愕地抬头与颜素琼对视,语气放柔:“琼儿是在怪我这个?”
颜素琼当然不买账,她略过魏明仁伸手将跪在地上的红芍拽起,吩咐道:“这珠子有十八颗,是我母亲大人留给我的嫁妆,你且在屋檐下寻寻能不能凑齐,如若不能,明日白天放晴多喊几个下人来一起找。”
说罢,裙裾一旋,也不管还愣在原地的魏明仁,她自顾自往自己寝所走去。
魏明仁呆若木鸡,半晌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头去帮红芍与连星找珠子。
刚刚一片混乱中,他瞧见好几颗珠子散到了前庭里,魏明仁顾不上撑油纸伞,冒着雨走出去蹲在地上摸索。
小花仙余光里瞧见那顷刻便被雨水染成深色的袍子,心里默念:“大猪蹄子,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