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幼槐很安静,比以往在马车上还要安静。
她连眼珠都不转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一个角落,无法聚焦。
突然,视线之外伸出一只手来,猝不及防握住了她的脚。
温幼槐惊得屏息,却听他低沉道:“别动。”
于是她不动了,呆滞地看他脱了自己的袜衫,将她冻的微红的脚捧在手里轻轻地揉。
滚烫覆盖了冰凉,白皙的脚被他的大掌捂着,渐渐回了温,但这一幕实在出格,温幼槐扭过头,耳尖爬上了红意。
车内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温幼槐别扭地被他握着,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靠在绒毯上,微微用力和他的力量对抗。
随后两只脚都被他捉了去,他似乎一点也不嫌弃她,低着头暖的很专注,渐渐地,温幼槐松了劲儿,心底的羞耻感没那么浓烈了。
她鼻子还有些堵,身子回暖之后,头也有些晕晕的。
傅伯山帮了她,她理应对他说声谢谢,况且她先前还错怪他了。
可她说不出口,事情的真相是,如果没有傅伯山,她所愧疚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么想着,方才在雪地中最后那点隐秘的心思突然浮现出来,但这次她却毅然决然地挥散了,她恨傅伯山这件事,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
自从见过鸿安的那日后,傅伯山给了她警告,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严格的囚禁,现如今对她的态度已是显而易见,可今日却突然带她来见宋翰之,似是出自好意,但更像是对她的某种侮辱。
他想让她认清现实,便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她——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温幼槐倚着绒毯微闭上眼,心底那点道谢的念头最终消散了,她接受了无法挽回的过去,可她绝不会轻易屈从于积重难返的现实。
时间静静流动。
没多久,马车到了宅前,傅伯山帮人穿好鞋袜,抱着温幼槐下了马车。
狐裘遮掩了温幼槐的视线,她微微屏息,感受到他胸膛闷沉的跳动,她觉得别扭极了,稍微往外抵了抵。
那人察觉到她的动作,微怔,随后将她箍得更紧。
这种令人窒息的变化不仅体现在他身上,温幼槐从前院的护卫数量中也得以窥见——他在院中加派了人手。
温幼槐麻木地看了一眼,而后一缩脖子,又把脑袋完全躲进了斗篷之中。
门被推开,傅伯山将她抱进床帐放了进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又带着风离开了。
温幼槐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掀开斗篷时,看到的只有上前替她宽衣的红鸢。
想到方才看到的护卫,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突然想,傅伯山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
雪下得很大,傅伯山出去时,身上淋的雪还没有化,周身落了一层浅白。
走到廊下时,罗霁躬身过来,低声道:“主子。”
傅伯山微一点头,听他刻意放低了声音:“李掌柜说王夫人最近日日都去歙云斋,还向他打探了温夫人的消息。”
傅伯山双眸微眯,道:“她是怎么问的?”
“王夫人说手里在读的那本诗词有许多不懂的,想要请教温夫人,但几日不见她来......”
傅伯山想到那日王夫人看到他时的神情,十分淡然,没有一丝惊讶,倒像是早已猜到了似的。
问道:“今日她可来了?”
“来了的,这几日都来得很早。”
这么大的雪,却也如常来了,傅伯山望着飘进檐下的雪,眸色深沉了些。
“备马,我去一趟。”他道。
罗霁便一拱手退下,默声出去套马。
歙云斋内,王璟手执书卷站在窗前,看着院中的积雪出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爱看雪了,原先她最讨厌冬天。
因为父亲严苛,她自幼跟着家中兄长练武,每日鸡鸣而起,勤学苦练,才有了自己这一身功夫,然而自从嫁入武安侯府之后,她便很少再拿起那一只金枪。
手上的茧褪去、长出新皮,一年一年过去,如今竟开始在诗书中找些寄托,连原先憎恶的寒冷,眼下也变得诗情画意。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这样的场景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
一道身影从廊中徐徐走来,那人冷厉的眉眼仿佛让天地间静默下来,旁边扫雪的小厮纷纷低头,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王璟啪地一声将书合了起来,坐回到桌前,似是早意料到一般,垂眸静静等待。
“王夫人。”
玄色氅衣避风而入,拂去了一身的雪。
那人不请自坐,斟了一盏茶放在鼻间轻闻,像熟客般从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王璟放下书,开门见山道。
傅伯山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微一挑眉:“王夫人果然爽快,不愧为将帅之后。”
王璟轻嗤一声,懒得回应他的恭维,英气的眉宇严肃起来,道:“但是傅二爷,你想要的答案,我不能给。”
傅伯山长指略点,问:“是不能给,还是不想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