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您慢点喝。”
废弃的房屋里,文沁把水袋递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又拿出些吃食给他的小孙子。
外面狂风肆虐,门板被吹得岌岌可危,如风抱着剑挡在门前,面无表情。
苏轻轻用手帕拂掉脸上的沙尘,口中道:“沙漠的天气真是见鬼。”
苟胜道:“沙漠里就是这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几人围在火盆前,那小孩儿躲在爷爷身后吃饼,不时抬头偷偷看向文沁。
文沁朝他挤了挤眉头,那小孩儿害羞地藏起来,老者歉然道:“这孩子没见过生人,公子别见怪。这样大的风雨,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然我和孙儿就惨咯。”
文沁道:“只是举手之劳。老伯,眼看要入冬了,为何还要出远门?”
“唉!若非不得已,谁愿意抛家舍业!”老者长叹一声,“如今雁鸣关是那姓黄的当权,谁还敢留下!”
文沁道:“姓黄的……他虽然自立为王,好像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何怕他至此?”
“啊呸!老头子恨他还来不及!”老伯气的呛了口水,“雁鸣关谁不知道,这王八蛋当初临阵逃脱,贪生怕死!我儿子儿媳妇就是去年被戎羌人杀的,我们村的人死了一半,姓黄的王八蛋没有派一个兵过来!”
文沁紧紧盯着他:“没有一个援兵?”
“没有!”老伯狠狠啐了一口,“这王八蛋不顾百姓死活,可怜我苦命的孙子没了爹娘,这还不够伤天害理吗!我老头子宁愿死在外边,也不愿做他的臣民!”
苏轻轻和苟胜都屏息不语,如风冷哼一声,文沁低头,神色掩在火光的刘海下。
“黄家满门忠烈,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老伯把水袋一扔,揪起孙子的胳膊就往外走。
“原来是替狗贼说话的人,老头子真是眼瞎了,竟然受了姓黄的走狗的恩惠!”
门板呼啦打开,风雨呜咽,那小孩儿不肯跟着爷爷出去,挣扎几下,竟“哇哇”哭了起来。
文沁忙起身,见那老伯半个身子都淋在雨中,小孩儿又哭的可怜,道:“抱歉,老伯,是我之错,请您原谅我,不要在这天气里出去。”
老伯理也不理,强自抱了孩子往外走,文沁忍不住追了两步,只听“沧琅”一声,如风拔剑横在老头儿面前,冷冷道:“我家、公子、让你回去。”
“老头子宁死不跟黄贼的走狗一个屋檐!”说着竟直直往刀口上去撞。
如风侧身收了剑,面无表情地看向文沁。
文沁抱歉地朝他一笑。
一刻钟后,四人挤在小小的马车车厢内,听着外面的风雨怒号,竟然有一种末日的感觉。
苏轻轻把一条薄毯子披在文沁肩上,道:“公子体弱,此刻淋了雨,当心风寒。”
“苏姐姐,我自己出来就好了,你们何必跟着我一起受苦。”
“那老头儿实在倔强,我才不愿意跟他一个屋檐下呢。”
苟胜红着脸往角落里缩了缩,如风盯着他和文沁之间的缝隙,皱着眉道:“谁愿意跟你挤马车?让你自己出来,跑了怎么办?”
“哈哈——”文沁笑到一半,打了个喷嚏。
“真不知道殿下喜欢你什么。”
如风抱着剑嘟囔了一句,把脸撇到一侧。
文沁心中突然涌出许多酸涩,他垂眸,盯着自己鼻头,道:“如风统领,你放我走吧。”
如风睁眼:“不可能。”
说完又闭上眼睛。
苏轻轻却忍不住道:“公子,做人要言而有信。”
文沁咬住下嘴唇,不说话。
“当初,是公子承诺了,回西京月余便返回京城,是也不是?”
文沁点点头。
“也承诺了,若你无法返程,便给太子殿下写信,让他来接你?”
文沁突然想起那个戏班子的下午,想起与太子唇舌交缠后,太子把他按在胸口,说:“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他说了什么?
文沁呼吸微微颤抖,他把头埋在膝间,泪水溢出眼眶。
他怎么会忘了呢,他当时说的是——“我也舍不得你。”
“如今殿下依言来接您了,您,当真不去吗?”
沙漠的大雨戛然而止,炽热的白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文沁坐直身子,脸色平静皎然。
“抱歉,我要食言了。”
如风一把推开苏轻轻,把剑鞘压在文沁脖子上。
“你说什么!你可知殿下他——”
如风猛的停住,眼神阴森可怖:“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杀了你。”
“是啊,如风统领,你曾经就算是杀了我,也不让我回到殿下身边,现在却为何如此?”
“你的确该死!”如风却松开手,弯身走出马车,“可是殿下他爱你如命,他如此待你,当真是瞎了眼。”
“公子真的令人失望。”
苏轻轻抚平自己的衣服,也走出马车。
文沁握紧的拳头松开,他歪头看向苟胜,微笑道:“你也要出去吗,车厢里太潮湿了。”
“不,我哪里也不去,”苟胜通红着脸道,“在下,会一直在公子身边。”
“多谢。”
马车帘子突然被打开,如风冷若寒霜地盯着苟胜:“你,出来!”
……
雨后疾驰,日夜不停。已经是离开雁鸣关的第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