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好烫！你要杀了我吗！”

“凉啊！我靠！我皮要被你脱下来了！”

“…”

“看什么看，我们自己宿舍的事儿，要你们管？”视频最后是灰发女A锁门的逐客令。

“抱歉，抱歉。”陈姝攥着毛巾慌忙往对方脸上涂抹，青苔色的水痕沿着气鼓的腮腺下滑。

“诶，你给我用的什么，怎么一股臭味…。”男A鼻腔猛然鼓涨，耗尽尾椎骨攒的最后的倔强，从睫毛上沉痛的雨帘里劈出一道混沌的光，“我艹，这是罗斯的擦脚布！”

直到凌晨三点的霜露即将蚀透表盘，陈姝才得以剥落那身腌渍不下七日的酸涩外壳。混着廉价茉莉香的雾霭裹住淋浴间，将发酵的疲倦冲成沫状物漂浮。碎发滴落的水珠滚过铁架攀爬，惊醒了悬垂的金属铭牌，奏出一串碎玻璃般的叮冬。

月光潮水漫过铁窗格栅。三号床的脊骨像根拔地而起的银杉，唤作银铄的女A把愤怒钉进后颈绒毛，根根如被迫倒长的菌丝。二号床的男A方世杰，正用十个趾甲敲击着铁架，用断裂的音符随金属哀鸣在陈姝耳蜗凿洞。而那团正在一号床发酵的半透明菌落，床单褶皱上映出优等生罗斯褪色的细胞切片，伪装成虫蛹的茧壳簌簌剥落，指节与瓷砖厮磨的钝响恰似他晌午攀附兄弟肩头的豪言蹦跳着坠地。“我那是让着他”，“爆发力太弱了”。

“要去医务室？”陈姝腕间突然承托住那团重力失衡的躯体，少年头颅即将叩击地砖的刹那，她的食指第二关节稳稳托住了微颤的下颌。

“不准说出去！”罗斯腕骨翻滚出一串急促的电子蜂鸣，五指钳制着陈姝手腕将震动卡进脉搏。

啊，焦灼的宿舍关系。

天花板霉斑化成游弋鲸群，陈姝腕间荧光如跳蛛陡然亮起。电子汇款单在视网膜投下一行：【您有一笔转账待确认。】

备注：封口费。

其实也没那么焦灼。

陈姝的指尖叩开名为「基础知识」的电子课件，霎时有融化的汞银色淌夜入室，那些清甜的声线挣脱禁锢，晃着香蕉权杖的猴子开始轻诵：“看图识字~”

“你看这个？！”三号床铺的钢架簌簌震落铁锈，银铄脊椎突起的弧度像只受惊的刺猬。

“呃…”陈姝慌忙捉住游蛇状的耳机线，“可能是安老师觉得我的文化水平需要从这里开始。”

通风管道蓦然溢出早春嫩芽的气味，空气里浮动的电子尘埃竟然有了重量。“我真该死啊。”

【新！舍友一句话，让我愧疚一辈子，求如何调理。】

晨雾像棉纺厂洇湿的纱线缠绕住1202。

金属骨架的床榻发出类似蝉蜕破裂的呻吟，方世杰裹着蚕茧般的棉絮团骤然坠地，“我艹！我艹！”

“你失心疯了？”罗斯从梦境的沼泽里挣扎起身，刺槐枝似的碎发刺向昏晓的空气，“方世杰？方世杰！你干嘛去啊，我艹，我本来还能多睡一会儿的，你小子！”

银铄依旧在尼龙纤维的海浪里蜷缩成逗号，发丝与被褥织就的软甲吸收走一切声波利箭。破晓时分悬浮的尘埃里，飘着她呼出的半透明泡泡。“呼…，呼…。”

橄榄色的新被褥裹着樟脑的苦涩，比起贫民区爬满霉斑开出的蛛网状裂痕，就连下水道返潮的味道都显出了人的体面。硫磺皂在塑料红盆里荡开浑浊的漩涡，陈姝弓着脊背使劲揉搓小腿肚上鱼鳞似的死皮，溅起的水花划过绷紧的下颌线。营养不良而焦枯的碎发吸饱水雾后驯服地贴在额角，于是从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全新的、精神充沛的面貌。

银铄终于模仿起褪蛹的姿态将自己剥离棉絮，漆黑色皮靴蚕绕着脚踝，犹如冷水里泡开的茶叶逐渐收紧躯体。“哎，万恶的跑操，万恶的早八…。”

陈姝将唇角向上浮起一抹示好，银铄顿时两眼汪汪，整像雨打枯叶般颤抖起来。两列背道而驰的脑电波在墙面嫁接出荧光苔藓，陈姝鞋跟擦着地板缝后滑半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军帽的铜星，“你现在就要打？！”

“啊？”“…那不打的话，我可走了？”

晨光将门缝锻造成鎏金利刃，那些未出口的词句在光束边缘蒸腾流转，蜷缩成了永夜来临前灼烧的影子标本。

“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我昨天愧疚了一晚上，都打算跟她道歉了，她为什么要找我打架啊？还是说她在嘲笑我？”

“说不定是看出来你怕被举报呢，谁让你老是翘课的，学分凑不够了吧？哈哈哈！”下一瞬幸灾乐祸撞上筋骨里的暗礁，罗斯整张脸突然冻成暴风雪夜的石膏浮雕。骨节白得近乎透明的五指蜷成雨季蜗牛，牢牢攀附在起伏的胸腔矿井，“嘶哈——”

“你这情况也不遑多让啊，一个Alpha让omega打成这样。”银铄忽然捻碎了攥在手心的戾气，看着他虾子般瑟缩，倒像株被蝉蛀空的榆树影子终于在地面寻着了锚点。爽了！

“我那是让着他！”罗斯像台风季折断的椰苗仍在拗造型。银铄鼻腔便飘出几缕掺着海盐味的应和声，腕间光脑却已然伸出捕蝶网。悬在空中的成像框烙着他青红交错的尾鳍状伤痕，“是吗，那我这就发到论坛去。”

“别！别！”罗斯瞪大了眼睛，急忙去扑银铄的光脑。

——“叮咚，您有一笔转账待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