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罗斯手里的保温杯当啷一声,世杰膝头碰着床沿的动静彻底惊飞了帘后栖着的残光,探向银铄鼻尖的指尖抖得像飘摇的秋叶。
“你,你没事吧?”
“害…。没事,这都常有的。”苏醒的叹息黏着股血气,银铄支起脊背的姿态却像是晒蔫的骆驼刺突逢甘霖,“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战斗疯子’是个戏称,我又不是真战神,挂彩多正常。行了,别围着我了,伤痕是Alpha的勋章!你们懂不懂!”她挥手的弧度带着收不住的颤,倒映在陈姝虹膜里成了方世杰翻版。陈姝的凝视黏在那截随动作翻折的小臂上,一晃而过的瘀斑令她联想起医务室里的药水瓶。
罗斯和方世杰却作证,“她确实经常这样,估计这次踢到铁板了。”
可她面色始终泛着一种异样的嫣红,带着夜店门口霓虹灯未熄时的错觉,呼出来的也满是短促的寒气。混沌的杵在宿舍,时间也跟着拖沓起来。直到罗斯和方世杰的眉头皱起了,陈姝也附和地贴来。“不!我可是‘战神’,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多丢脸!我不去!”银铄瞬间化作落入陷阱的野兽,瞳孔紧缩连指甲缝里都渗出抗拒,仿佛要将无形的牢笼撕碎。
事情就这么拖到周五,陈姝食指擦过光幕:【明天周六,别忘了。】
军校采取全封闭管理模式,每周只吝啬地漏出24小时的自由。然而甘愿被囚的鸟儿从来不怨笼子太牢,而渴望蓝天的那群,翅膀总能掠过围墙的裂缝。方世杰绝望地抬手比划了个ok。
睡觉前陈姝又拿出那本《厌女》,两个殷红的字烫得几欲挣脱封面,像钝感的神经需要凿穿烧红的钢钎才能窥见暗室。思绪飘忽着回到某个午后,老李头砸吧着那一口酒底子,耷拉的眼皮透出熏态。“知道吗孩子,人和兽的习性很像,最大的区别啊,是因为有灵智所以能自控。但现在嘛,兽的灵智越来越高,人的欲望越来越大,反而兽更像人,人更像兽了。”
陈姝想,像尊重一个‘人’一样尊重其他性别,不受信息素、社会环境的操控,这会是种终身课题。
黎明的第一缕雾色刚爬上窗棱,陈姝先舍友们一步醒来。五指在方世杰的鼻翼上一捏,捉住一只妄图挣扎的雀鸟。她比划出‘走’的手势,大衣窸窣声在天光里游走,走廊顶灯忽明忽灭,照着两道凌乱人影。
“唉!”快乐小狗叹出一口绵长的白气。陈姝绕过他后脖颈,松松垮垮地搭着,“怎么了,咱俩都出来了还叹什么气?”
“就是因为出来了,我才叹气啊,老大!我怕你误入歧途。”
“就瞅一瞅。”她抬起四根手指,煞有介事,“我发誓。”
方世杰更是绝望,抬手给她掰下来一根,“发誓是三根手指,老大你故意的吧!”
“我真的很缺钱。安老师接我的时候,说我信息素等级很高帝国需要我,我算是半自愿半强制地入学的,结果都这么稀有了还得自费一半学费。后反劲帝国需要我就应该全力出资培养,牛不喝水强摁头,还要牛支付水钱,这是哪来的道理!要是有一天我有能力了,一定得改了这政策…。”
“所以老大你就是要去打黑拳!”
“哎,不亲眼看看当然不死心。”
流线型的银色巨兽静静蛰伏在南郊轨道,方世杰踩着悬浮列车冷凝管滴落的水珠,走进被爬山虎噬咬的迷宫巷。他让指尖探过斑驳砖墻的沟壑,鳞片状的皮突然咬住那张从未苏醒的副卡。漆黑的混凝土墙面泛起液态波纹,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张开竖瞳,又仿佛毒蛇吐出紫罗兰色的蛇信:Abyssus。
“好熟悉的单词。”陈姝站定在霓虹摇曳的光斑里,突然想到那本讲玄学的《生命之树》。
【生命之树由十个数字组成,以三个一组的圆圈形式表现,1.2.3为正三角排列,是真神的世界。
真神想要创造,于是向下演化,4-9是天使、精灵或幽灵等没有实体的东西所存在的空间,9意味着蓝图的丰满,称之为星光界,到10也就成为了‘人间’。
从4-10的构造是两个倒三角,而1.2.3所构成的正三角与4.5.6的倒三角中间所拉开的距离就是深渊,意味着,不可逾越。】
深渊,Abys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