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雕滤镜里定格两个青年并肩坐在长椅的身影,一摞崭新的军装搁于身旁,阳光穿过梧桐叶投下了方世杰侧颜的虚影。陈姝调亮光脑屏幕与云端相片里的若拉对视,云朵见证了一组四人同框的错位时空。她轻轻拨动袖扣串成的追思项链,在呛人的栀子花香里前去叩响乔程故友的门扉。
后颈塌湿的长发在日光下煨成割人的蚕丝,林雨泠望着她第无数次弯下嶙峋的背脊,预备役肩章摩擦着汗湿的衣料滋滋作响。他垂眸藏起被刺痛的疼惜,而她还在残阳下反复确认,“拜托了…。”
“但愿她不是在拿乔程炒作。”浮雕檐角漏下彩虹糖纸的光斑,倚着罗马柱的圆脸姑娘往嘴里丢进最后一颗奶油爆珠。
“我是阿姝的朋友,银铄。抱歉,路过时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四个姑娘手里的冰淇淋勺突然剐蹭杯壁发出海鸟般的尖鸣,沾了糖渍的指尖在屏保上戳出泠泠轻响,仿佛乔程再未更新的动态。“怎么,你是来洗地的?”戴着钛合金耳钉的短发姑娘将碎发别进汗湿的耳后,仿佛海浪裹着鱼露的涩往滩头漫。
“不。”银铄半步不退地立在蒸腾的热浪里,“朋友总忍不住要彼此维护,但这绝不是洗地。我并不是说轻视谁的死亡,不管是我还是阿杰都知道出任务的危险,也有着本能的贪生怕死。我是想说——”高温炙烤的楹树籽劈啪坠地,四十米外陈姝不停调整角度,直到快凝成盐晶的额汗终于跌碎在合照中本该属于死者的空白。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愿意跟着陈姝出生入死的理由。”
贪凉贪甜贪世间转瞬即逝的营营,谁不是攥着指缝漏下的流沙算日子。当死神在耳边低语,凡胎□□谁又能真正超凡脱俗?银铄懂得方世杰以命相抵的决绝,她记得在这所军校里的某个雨夜,望见陈姝在车棚里替受虐待的流浪猫清理伤口,镊子尖小心翼翼挑出来的碎玻璃碴像星星坠成的梅花斑,三年前从Abyssus的擂台上拖她出来时,这人指甲缝里也嵌着这样的光。
世上最动人的羁绊,莫过于没有血缘却超越血缘的朋友。就像暴风雪中相拥取暖的候鸟,在浊世洪荒里,朋友的眼眸始终是安放灵魂的港湾。活着本是单调的循环,但总有些东西让心跳变得滚烫。当方世杰为陈姝挡下死亡之门时,他选择的并不是终结,而是让那份比生命更炙热的情谊继续跳动。
“姐几个让小弟插几句。”罗斯裹着松枝清气贴近前来,绶带金粉的微光扫过银铄肩膀,将熨帖的军装压出的褶皱化作载满星子的绸缎。“比起方世杰和银铄,我和陈姝之间的事情实在算不上多,他们俩呢有事也老瞒着我,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些情谊怎么建立的。但有些瞬间足以定义信任。记得维莉老师那株疯狂扭动的紫藤吗?当所有人都本能后退时,只有她死死拽住了那根系着我们性命的藤蔓。是,她有些特别的来历,可当她一次次用血肉之躯挡在我们前面时,谁还在意那些标签?那株野蛮生长的紫藤不会配合她演戏,那些缠绕她脖颈的毒藤、让她几近窒息的力量、生生剐蹭的伤口都在诉说真实。所以我想恳请大家给陈姝一个机会,让时间去证明,见人见心。”
“嘿,老罗,平时不声不响的,偶尔说几句这么至情至性啊?”银铄流星锤似的手肘撞向他肋下,两人立刻卷入追风逐影的磁力场,仿佛回到课本撞翻奶茶那年初秋。鎏金晚照浸透军装衣角时,罗斯已满头草叶躺在跑道尽头。
“哎,你看,脱胎换骨的粉袜子!”
“不得了,为了毕业典礼你居然洗袜子了!”
“那当然啊。光鲜亮丽来,光鲜亮丽走,将来啊咱还得光鲜亮丽回来呢。”
“嗯,等——咱们各有建树。”“有建树就能再扣开1202的门吗。”“…死老罗,你又害我难过了!”“我只是不想相信,咱们居然真的毕业了。”
两道目光穿过来往的行李箱群,迎新的塑料横幅会在夏未的风里噼啪作响,某块树皮剥落的梧桐树干上,还留有某年毕业生用小刀刻下的半句歌词。二十米外打印室吐出油墨未干的新生名册,又一次替整栋楼完成无声的吐故纳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