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长庆公主趴在杏树下抄写经书,为大家祈福。
枝头杏花纷纷扬扬洒落,落了她满头满肩,她伏在书案前,一笔一划,抄写得很认真。
边上的人在玩闹。
隔得远,谢淮止第一眼就看到她,第一个想法是——
她居然会信佛?
一同前来的暗卫看到长庆公主,偷偷去觑谢大人脸色,大人的脸藏在大树阴影里,不太看得清楚神情。
但是,周身氛围明显变得轻松了。
谢淮止只停了一会,没有上去打扰,往佛寺正殿走去。
这边的长庆公主一无所觉。
——
佛殿肃穆。
谢淮止推门时,檐角铜铃正咽下最后一缕山风。老僧背对门扉煮茶,陶壶嘴缺了道豁口,水汽漏出来,在经幡上洇出隐隐的字迹。
“施主终于来了。”老僧苍桑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人间。
谢淮止挑了挑眉,坦荡走到大名鼎鼎的了悟大师面前坐下。
副使赵砺站在一旁,暗卫守在门口。
“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谢淮止拱手行礼,把一封密信递过去,“皇命在身,叨扰两日,大师见谅。”
“施主为民造福,老纳略尽绵薄之力。”
了悟大师细细打量眼前青年官员,老僧拨动念珠的手顿了顿,第三颗菩提子裂开细纹,枯指叩击案几。
老僧指尖抚过那处细纹,动作像在拭剑:“二十载因果债,施主可背得动?”
一句话让谢大人变了脸色。
谢淮止屈指抵住蒲团边缘,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如困蛟游动:“不劳大师费心。”
了悟大师念了句佛号,一双慈悲目。
真的放下了吗?
小沙弥奉茶时,裴琰的副使赵砺突然横跨半步。青瓷盏堪堪擦过他肘间铁护腕,泼出的茶汤在石阶上蜿蜒成蛇形。“小师父这端茶的手势,”赵简铁面映着老僧的灰白须发,“倒像死士的擒拿式。”
茶盘边缘暗刻的莲花纹蓦地刺眼,小沙弥虎口处的茧子泛着青紫。
老僧咳嗽着接过茶盏,“施主好眼力。伽蓝殿乃重地,必要的护卫少不了。”
赵砺悻悻然,松开小沙弥的手。
没办法,跟着谢大人被刺杀习惯了。
谢淮止开口向两人道歉。小沙弥揉了揉手腕,瞪了赵砺一眼离开了。
烛泪在案头积成小山。老僧突然蘸墨画起大雍舆图:“定安十一年冬,凉国战俘里有个左撇子铁匠。”枯笔点在云州位置,恰是谢淮止这两年要查的军械案源头。“此地将与施主纠缠一生。”
舆图背面透出旧日血渍,勾勒的竟是长庆公主封地轮廓。
谢淮止手一顿。
——
暴雨如注,青石阶上溅起寸许高的水花。伽蓝寺的骤雨将朱红廊柱洇成胭脂色。
姜岁带着沈珏手迈进八角亭时,正瞧见那人如竹节般挺拔的背影。暗绯色官服被雨丝洇出深色痕迹,却仍压不住通身的肃杀气。
这人有点眼熟?
沈珏没想那么多,直接拎着湿透的裙裾撞进竹亭,转身喊他们,“你们三个快进来!岁岁,雨变大了!”
谢淮止低眸,撞见姜岁好奇的目光。
淋着雨的明丽少女跑进来,后面两个异域侍从紧跟着,那个异域少年死死护着经书。
进亭子躲雨,姜岁第一时间问乌力吉有没有淋湿抄的经书?乌力吉摇头。
她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