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暄,云暄,”崔雪时拉起他的手,“成亲那日,你是看过我的吧?我是师姐啊。”
春生仙君说,以灵器共鸣所看到的视野,往往模糊不清,或许崔寂从没真正瞧见过,她长什么样。
崔雪时遂与他掌心相贴,轻轻摩挲着:“就算你不记得我的样子,那我牵着你的感觉,你总记得吧?”
无邪心底苦笑,师姐怎么会以为,他把她忘了?
他朝思暮想两千多个日夜,他受法鞭雷刑痛到将死之时,唯有用力想她,才能吊着一口气活下去。
可这样的他,又怎配觊觎师姐?
他身染魔气、受辱刺字、枷锁牢身,说不定只剩下半年寿命,他怎么配觊觎她?!
他抽回手,不肯放纵自己沉溺于那份亲切触感,压低嗓音嘶吼着:“滚!滚开!”
崔雪时哪里肯放开他?
梅陇施加的禁锢已经解了,她倾身抱住惦记了六年的师弟:“我不走,我不走,你赶不走我的……!你可以不认我是师姐,但你是无邪,我是齐夫人,我们成过亲了,不是吗?”
“不作数的,那不作数的!”他就贪心了那一回,就那一个晚上,“春宵一度罢了,没有拜堂,没有喝合卺酒,算什么成亲?!”
同行一路,崔雪时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在意,但不知为何,被她认出是崔寂后,反而对她回避至此。
“六年没见,我很想你啊,云暄。”她柔声唤他,轻轻拍抚着他后背。
他蜷缩着,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崔雪时越靠近他,越在提醒他这几年发生的事,那万蚁噬心般的痛楚化作铁索钢钎,钉进他的血肉里,稍一触碰,便痛得连喘息也不能。
“我不是崔寂……崔寂已经死了!”
无邪重复着这一句,把所剩的全部力气全放在手臂上,猛地推开了崔雪时!
可即便如此,那力道依旧绵软,崔雪时沉浸于重逢的喜悦,这才反应过来,他受了很重的伤。
她刚要运转灵力,无邪再度缩退几寸,偏过头,“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
夜色之下,雪中血迹尤为刺目,那诡异黑色如墨一般,在白色地衣上烫了个洞。
“魔气……?”崔雪时疑道,“六年前你为裁月疗伤,灵脉中滞留些许魔气不奇怪,可为何血肉中也……”
无邪没有答话,也无力再答话。
六年前,他也无数次为自己申辩,魔气是不慎染上的,滞留于灵脉中,请修为高深的大能祛除即可。
可事实上,雷霆法鞭将他的血肉灼烧得焦黑发臭,就已经证实了,魔气早已与他融为一体。
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入魔,也是如裁月一样的半魔之身。
“魔气之事,回头再想办法,我先给你疗伤。”
崔雪时扶起他,盘腿坐于他身前,将自身灵力缓缓渡入他体内。
无邪的意识几近混沌,仅凭着本能汲取着。
于他而言,崔雪时的灵力就是最好的良药,仿佛他天生就依靠她而活,由着她的心意诞出样貌,由着她的心意供她驱使。
久绷的心弦终于松开,他堕入平静祥和的梦中,不时便喃喃道:“师姐?师姐……师姐——!”
两人离得很近,他每喊一次,崔雪时都会轻轻答一句,“我在”。
是夜,她哪儿也没去,于结界中催出一株冬青,替崔寂挡去了漫天落雪。
次日天明,原本要与梅陇一起寻梅,然而梅陇迟迟没有现身。
幸好不必应承他,崔雪时想着,能多照顾崔寂一时是一时,那梅陇是男是女,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可崔寂状况极差,他迷迷糊糊地发着烧,偶尔睡上片刻,却总是痛醒过来,问他如何了,他声音嘶哑着,说不出话。
修为到了这份上,理应百病不侵,难道还能因为在雪地睡了一夜,就受了风寒吗?
崔雪时让看守的仙童送些吃食来,那仙童只肯给些稀粥米汤,旁的什么都不管。
“你家仙君呢?”她逮到先前那个传信的仙童。
“仙君有要事在身,来、来不了。”仙童生怕胳膊遭殃,一见她就往后躲。
“我要救人,把你们仙君私藏的灵丹妙药送些来,还有正常的吃食,也送些来。”
“我等只是侍从,若仙君没开口,我……啊!”
崔雪时知道他又要来这套,没等他说完,就给他两条胳膊都卸了:“仙君没开口,就去请仙君开口,若你做不到,就找个做得到的人去请?能听明白吗?”
“能、能!能能、能……”仙童点头如捣蒜,马不停蹄地跑了。
崔雪时半抱着崔寂,感受着他身体的异常变化。
神器留下的伤虽然难治,但她曾救治过不少仙族,只要多些时日,她肯定能治好。
至于魔气,既然魔气早已融入崔寂血肉,裁月必会传授他共存之法,她也不太担心。
可崔寂被那道“枷锁”锁着,使他的身体恢复极慢,而且冰湖那次,他受灵力反噬,也是因为它才伤得格外严重。
那道“枷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