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热闹的宴会大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细碎光斑在鎏金装横上跳跃。
觥筹交错间,香槟在郁金香杯中泛起珍珠般的气泡。酒香从碰撞的玻璃杯里溢出,混合着空气中浮动的甜蜜作呕的香水味,飘散在喧哗的人群之间。
苏特尔简单应酬过后,去和他的雄父——苏维茨理事长打了个照面。
苏维茨理事长算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他刚刚在联邦理事大选中再度被虫皇钦点,现下正被一群衣冠楚楚的政要围在中央。
灯光落在苏维茨的肩头,将他那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映衬得愈发威严。
“雄父。”
苏维茨转过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在苏特尔身上短暂停留,随即露出一个标准的、公式化的笑容。
“啊,苏特尔。”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你来得正好。”
周围的人群立刻识趣地让开些许空隙,却又没有真正退远,仍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显得恭敬,又不会错过任何可能的谈话内容。
他们的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假笑,眼神却在苏特尔身上来回打量。
“……上将。”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中,苏特尔注意到几个年长的议员在开口前微不可察的犹豫。
他们的身体本能地向他这个实权将领低头,眼神却还残留着“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军雌”的恶意。
这种割裂感让苏特尔觉得有趣极了,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他微微颔首,军帽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眼中闪过的讥诮。
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后,他找了个得体的借口抽身离开。
塞缪没有和他一起来,他对这里的事情的感兴趣程度大大降低。
苏特尔找了一处僻静的小阳台,靠在阳台的雕花铁栏杆上,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意拂过他的眉骨。
他低头点燃手中那支细长的烟,火光在指尖明灭。
久违的尼古丁涌入肺部时,他闭了闭眼。
上一次这样近乎自虐地抽烟,是在军医院那条长得没有尽头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医疗舱的机械嗡鸣,希尔苍白的脸透过观察窗,像一幅被定格的黑白照片。
夜风裹挟着寒意掠过他的后颈,烟灰无声地坠落。
他垂下眼睛去看掉落的烟灰。
下方的玫瑰园在月光中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那些本该鲜艳的花朵此刻像是凝固的血痂。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雾霭中晕染开来,如同一片正在溃烂的伤口。
“上将。”
特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特尔没有回头,只是将烟灰轻轻弹落在手边刚刚顺手拿的水晶烟缸里,又看着灰白的碎屑被夜风卷走。
他靠在栏杆上,一边看着下方快要腐烂的玫瑰,一边静静地听着他的副官特朗和他汇报。
远处宴会厅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过来,在他脚边拉出一道模糊的光影分界线。他站在黑暗里,仍能听见觥筹交错的余音。那些笑声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扭曲而遥远。
“特朗。”苏特尔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你跟了我多久了?”
空气骤然凝固。特朗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变得异常清晰。
苏特尔忽然低笑,一缕青烟从他唇间溢出,在冷白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色。
他缓缓转身,半边眉毛微微挑起,狭长的墨绿色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不记得了?”
特朗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绷紧了下颌。
苏特尔视线缓缓下移,最后落在特朗那只垂在身侧的右手上,正以极小的幅度颤抖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属下不敢忘。”特朗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刻意控制的平稳,“五年零四个月零十六天,上将。”
“是。”
“那是你第一次进第三军的时候,还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小士兵。”
苏特尔缓缓向他靠近,香烟夹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烟头在夜色中明灭不定,军靴踏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步。烟灰簌簌落下,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铺开一片苍白的灰烬。
两步。青烟缭绕而上,在月光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特朗保持着标准的立正姿势,肌肉绷得发疼,却不敢移动分毫。
苏特尔在距离他半步之遥停下,缓缓抬起夹烟的手。烟头灼热的红光近在咫尺,特朗能感受到热度灼烤着颈侧的皮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看来……”苏特尔的声音带着烟草熏染的低哑,吐出的烟圈缓缓笼住特朗僵硬的面容,“你的记性很好。”
依旧是完美的军姿。
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这副完美表象下几近崩溃的神经。
苏特尔饶有兴味地眯起眼睛,月光在那双墨绿色的瞳孔里投下危险的暗影。
这大概是今晚唯一能让他提起兴致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