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右望了一眼,最后决定藏身于最近的床榻旁,用厚重的纱幔遮住身形。
屋外,为首的紫金长袍男子不满地皱眉:“这是霜羽巅,我们要做什么用不着同你这个外人说明。”
苡鸢冷笑:“我们是几日后要参加仙道大会的道士,算上缘分,我们之间也算是萍水相逢的道友。你这般恶语相向,难道,这便是衿浣派的待客之道吗?”
“我们怀疑你们这儿窝藏了魔族匪寇,理应进来搜寻,管你什么道不道的,只要你们还身处于霜羽巅,就必须得听从我们的安排。”
男子又看了眼身后,“更何况,这是掌门要我们来的。”
人头攒动中,每一点火星成了黑暗中微弱的光源。
他们缓缓地分成两伍,在中间让出一条宽道,身子微微朝前弓着,手上各举着一根火棍。
在漆黑的尽头,有一影子慢慢地走近。
男子黑发束在金冠内,暗紫外袍拖地。两条玄色长须从肩上落下,一直到那人的踝关节处,流苏尾在空中随之脚步的挪动而飘荡。
他走起路来极具气场,两双手一直背在身后,黑靴翘头朝天,带着他金色封边的裙摆,神秘不可测。
他渐渐走近,火光照亮了他略显苍老的面容。
橙黄的火光映在他半边脸上,皱纹明明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却偏偏叫人看成了千锤百炼后的刀疤一般。
这气质不像是掌门,更像是山中大王。
为非作歹的那种。
宁骁看得久了,不免有些害怕。
他们这群人里,到底谁看起来更像匪寇啊?
他在心中暗暗骂道。
道奕抬起嘴角,脸上皱纹愈发明显。
开口如多年未醒的老钟,敲响时尽是低沉的闷吼,嗓音听得人耳边痒痒的,甚至是难受:
“贵客说得对,是我们失礼了。”
他望着苡鸢的眼神令人作呕。
浑浊无光的瞳仁里只剩下攀附与贪欲,口中黄牙明显,嘴角的咧起并未让苡鸢感到亲近,而是心生不适。
对上他的满面油光,苡鸢实在没忍住微微弯了弯眉。
“既说是贵客,又为何诬陷于我们,说魔族人就藏在我们中间呢?”
“汀烛大殿内忽然出现了一丝魔气。念及几日后便是仙道大会,我便亲自派人出来追踪。一路循着气味,就快要追上了,恰巧,那气味突然就断了。”他平静地陈述着,到最后又突然奸邪地笑了起来,“正好就在这附近。”
她听后稍稍顿了顿首,抬眸时眸光乍寒,随后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就要把手臂往苡鸢肩上搭,想要假装自然地开口。
怎料自己连苡鸢的衣料都不曾摸着,就叫她身后突然冒出的男子给眼疾手快地打开了。
“哎……”道奕两条眉高低不一。
一行弟子也跟着戒备起来,纷纷拔起了腰间的剑。
念及还要同他们套话,他暂时将心中怒火压下,扫了一眼满身戾气的男子,最后也只是抬手拦下身后的弟子。
苡鸢学了他几分从容不迫的笑意:“抱歉,让您受惊了。鄙人大弟子,初来乍到,不知规矩,还望掌门您海涵。”
“这是你的弟子?”
“怎么?”
“有些面熟啊,总感觉在哪儿见过。”道奕说。
绿衣间系着一条墨色缕带,腰间空荡荡的。
男子手中紧握着黧黑刀柄,道奕目光往下看时,注意到他微微泛白的指尖。
被他说中了?果然面熟。
苡鸢的笑容明显一滞,“您说什么?”
道奕这才收回视线:“我说这位小兄弟面熟,好像刚刚才见过一般。”
“霜羽巅而今群英荟萃的,这么多人聚在此处,掌门竟会觉着我一个连门都未曾出过的弟子面熟吗?”
宁骁迅速地转动着眼珠。
李睢清的突然躲避和苡鸢姑娘口中的谎言,是因为此人难以对付吗?
“若没点本事,我又如何能坐上掌门的位子呢?”道奕反驳的同时竟还不忘夸赞自己一句。
几人都安静了会儿。
道奕浑浊的黑瞳左右扫了一遍,对上苡鸢冷淡的脸色时,心不由一紧。
总感觉像是万般悲悯照在了他的身上。
这女子的周围,似有一道隐身的光辉,带着神的清透。
遥遥一眼,无需多言,就能将他内心所想看清。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一介再寻常不过的女子罢了。
“那你便拿出看家的本领来,看看你是否能在我这儿找你那所谓的魔族人。”苡鸢戏谑地挑起眉,话里行间,势在必得。
凡人的法力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她。
她的绛羽印虽看着无形,却有着极为强大的封印能力。
他在霜羽巅再只手遮天又如何?
碰上苡鸢,还不是落个以卵击石的结局。
她身后的男子腰挺直了些,屋外的风雪吹进来,带动起她飘扬的缕缕青丝,那人的寒意就藏在其中。
道奕虽恼怒她的话,却还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火焰烧身,早便汗流浃背了。
怎么会……一丝魔气也找不出来?
像是看穿了他的窘迫,苡鸢就转眼拱手低颅,谦卑至极,朝他微微鞠了一躬:“晚辈苡鸢先见过衿浣派的掌门了,既然找不出,那便请先回吧,我们也都累了一日,若非碰到你们早该歇下了。”
行此大礼,倒让道奕浑身不自在了。
他本来就恼怒自己的失算,在一众弟子前被驳了一面更是老羞成怒的,现在又这般巧言令色,一言一行都在数落着他们衿浣派的不是。
云天台?
他来之前便打听了,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从未露过面的小门派。
在他们衿浣派面前还不是形同蜉蝣般。
怎会有这样一位有违天理的女子,不仅是掌门,还这般惹人讨厌。
“苡鸢?苡鸢对吧?莫要再行礼了。”
他两手抬了抬,宽大的衣袖顺势倒在肘上,露出他黑瘦的半截手臂,往苡鸢眼前递了递。
这是要亲自扶苡鸢起身?
司寇翾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不必。”
这边刚说完,司寇翾修长的五指就虚掩地搭在了苡鸢的肩上,隔着几层轻透的布料,短短的距离,足以让苡鸢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炙热,几乎要把她的骨肉烧化。
她不免皱眉抬眸,借着司寇翾扶她直起腰肢的空隙偷偷看他。
一下便跌进了那狼兽秘境一般的瞳仁,感受到了其中翻滚涌动的烈焰岩浆。
周身布满杀气和可怖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