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片刻,文榆坐到沙发上,把包放了下来。
“小文?”庄文君推开玻璃门,往外看一看。
文榆看到了他的后脑勺。
“是我。”
庄文君立刻回头,身上的白色泡泡还没洗干净,他的表情空了一瞬间。
“我我我我……”他说不出一句话,文榆让他先洗,她待会也要洗。
庄文君忽然红着眼睛说好。
不到 30 秒吧,他就出来了。
这么快。
他穿上了酒店的浴袍,乖巧地站在客厅,发现文榆正在玩自己的手机。
他的屏保是那对双胞胎,小孩子居然长这么大了。
然后她翻起来聊天软件。
何梅、老张、周青然……
果然,每天都在汇报情况。
她瞧他一眼。
庄文君想解释,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文榆放下手机,去洗澡。
庄文君如蒙大赦,头上的水滴顺着发丝一缕缕落到地上。
文榆洗了蛮久,她关掉水,听到他在外面打电话。
应该在讲退掉的业务。
文榆也穿上浴袍,一出去就发现他立刻关掉了电话。
他还是呆在沙发上,呆萌地看着她。
“我听小文说……你不想离婚了?”
他是期待的。
期待着她说是。
本来也是国外的仪式,对于国内的财产安全威胁不大。
文榆说是。
庄文君只是大着眼睛看着她,他不敢问这是不是真的,只怕自己还在梦里。
“是真的。”文榆再次说了一下。
正好老张打电话过来,文榆和庄文君一起下去吃饭。
团队里只有老张见过庄文君。
他显然很高兴,先是夸了文榆。“路上很配合啊,很机灵……哎不敢不敢,我的荣幸。”
文榆只想吃饭,吃了两碗米饭,两个人还在聊天。
老张:“其实这趟行程很紧张的,我们都很辛苦的。”
庄文君看向文榆:能看得出来。
老张看有戏,接着说:“我们那个车啊,味道很重,文榆中间吐过几次。”
文榆抬起头,想了会儿:没有啊。
“车啊,空调也不给力,这边的冬天啊,很冷的。”
庄文君只是笑着,却不回答。
老张偷偷给文榆递眼色。
文榆吃饱了抹抹嘴巴,“就是想问你能不能给我们换台车……”
“可以吗?”
“可以。”
庄文君没有犹豫半秒。
“座位要远一些,最好能把座椅放到。”
“不要太硬,空调要好,最好再有个厕所……”
文榆提了一堆要求,可怜巴巴地问,“可以么?”
“可以。”庄文君二话不说。
文榆拍老张,“你可以吃饭了吧!”
老张拍拍胸脯,满意了。
好多好多天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文榆想明白了很多事。
她在一个推广APP上看到了一个问题:在你财富自由之后,你最想做什么事?
文榆当时正坐在大巴上赶路,山路非常颠,一层层尘土飞扬,文榆想,她如果真的财富自由,她应该会做一小生意,卖服装、卖首饰,或者还像之前那样,开一家经纪公司。
就算没有人投资,她自己可以贴钱找资源。
在天忽明忽暗的时候,文榆忽然想明白了。
那不就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在书房闷着的几个月,她看过了庄文君放在书房里的大部分书,有些书写着他看过的年份。文榆算起大概他十几岁看过的书都在这里了。
她在一堆外国的剧本里看到了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先看了中文,再一比一对照看英文。后来甚至发现一本文榆看不懂的语言写的《玩偶之家》。
文榆猜测应该是挪威语。
这本对于文榆是天书,可是上面却有庄文君的寥寥笔记。
落款
——君 2xxx.8.13 大雨
文榆按照日期找,发现庄文君看完这本书之后看的是《资本论》和《娜拉出走后》。
这两本书文榆找到了典藏版,上面没有任何写写画画,还有是普通版,庄文君对于《资本论》看了数十遍,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笔记,红色、蓝色、绿色……
挚友如名师,文榆看到了庄文君不同年纪的思想,或稚嫩,或犀利。
那都是他不曾展示过的过去。
文榆当然欣赏,她更希望成为这样的人。
所以文榆躺到床上,喝的醉醺醺,“我想读MBA。”
庄文君正在为文榆脱鞋,他一愣。
“MBA?”
文榆大声应了。
“MBA!”
那是好事。读书是好事。
读书是天底下第一等好事。
“想去哪里读?”庄文君把她的胳膊放下来,放进被子里,脱下外裤,“要不要我给你脱衣服?”
文榆不高兴。
自己脱了。
“你读的那个学校。”
庄文君一思忖,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些珍贵。
“那不好,那太远了,我又要很久看不到你。首都的怎么样,我当时因为家里的原因没去这里上学。”
他轻轻拍着被子,文榆几乎要睡觉了,微微张开了嘴。
“那好吧。”文榆挣扎了下,好像真的想了下,“反正英国天气也不好,我不要。”
我不要,应该是“我不喜欢”的意思。
“对,这边方便,天气好。国外治安都不行。”
文榆终于呼出口气,但下一口又憋住了,庄文君前去查看,只见她憋红了脸,骤然扑出句话:
“对不起!”
哎?
庄文君很是意外。
她从睡梦中挣扎起来,眼泪也流出来,她想说这句话很久了,但没找到机会。
“对不起。”
“我很任性。”
庄文君动容,冰山似的面庞瓦解,原来他也吃五谷杂粮,也有心之所向。
“这不怪你,我做的不好。”
文榆嘴巴也瘪起来,庄文君想起家里的文昭。
哭起来的时候和妈妈最像。
她哇的一声哭了。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了很多。”
“没关系,我知道你当时难受,没有人说。”
庄文君一字一句哽咽,他曾经设想过,如果文榆真的投入新的生活,他和他的孩子们将要怎么做,他想不出办法,所以他解除了离婚申请,他安排这一些,就是想尽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要抓住。
老天爷还是善待他。
文榆哭着哭着就要睡了,已经一点了。
两个小时之后他就要动身回去,而文榆的行程还有最后一站,她们不能同行。
“我待会就要回去了,我们回家见好吗?”庄文君没有提两个小孩,他不确定文榆对于母亲的身份有多少认同。
但现在顾头不顾腚,还是先保住自己的老婆吧。
“嗯。”文榆也回答。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庄文君不负半生的修炼,终于体会到了千百年前古人的智慧。
第二天一早,文榆醒来发现床边放置了几套新的衣物和智能手表,他留下纸条——
“我有事先走了,我们回家见。记得每天报平安。——文君”
文榆休整两天之后也踏上了最后一站的征途。
鲁迅先生对于娜拉出走后给出了两种预测的结果,堕落或者回家。
文榆不觉得是走了老路,她不愿意放弃已经积累的经验,她愿意再次尝试,参加到世界的牌局中去。
即使有挫折,希望她也有重新与世界交手的勇气。
END
2025年3月10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