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孽徒未惩,你怎能这般——”嘴里一时蹦不出词,肖秉真干瞪着眼,愣了片刻突然道,“这般碌碌无为!”
程如信登时冷汗涔涔。
这词,这用法,他那有脑疾的师弟总不能因为其中“无为”二字就,不对,便是有合适的词也说不得啊。
不知怎么方迟忆并未责怪,眯眼含笑看得程如信背首发麻。
“不肖逆徒,”肖秉真拔剑一指,剑尖明光晃眼,“掌门待你仁义已尽,我等今日诛你,不脏了他老人家的眼。”
江逢暗道不好,边回想将要发生之事,语速飞快:“劳烦大人拖一炷香,程长老所作之阵专猎人魂,如此只需防剑。”他稍一停顿,“大人与师姐心魂相连,莫要叫他打中。”
安宴瞪他,脸侧长须飞斜:“一天天就知道使唤本座,你怎么不自己顶上?”
“问得好。”在讹妖疑惑的视线下,江逢挤出微笑,“只要一剑,不,我现在便是接一拳——”
“孽畜还不受死!”肖秉真大喝一声,当头劈剑就斩。
安宴冷眼不动。
刀剑伤不了它,只是心魂所迫,这小子既然紧张程云回,不如静观其变,诈他一诈。
风起剑至。
层层杀意凌冽如簇,沛然修为裹挟利刃,直冲命门!
生死一刹,血液四溅。
场面一时寂静,只听少年颤声接上话头:“……接一拳,我能下九泉。”
肖秉真满眼讶异未收,连带力道都卸了几分,他身前的妖兽骤然暴起,一爪子将人掀远。
程如信急忙跑去接:“哎师弟啊!”
一下没接稳,自己也跟着怼在地里。
“你,你怎会连一剑……”安宴焦躁不已,心中算盘全都忘得干净,“坏了你要死在这,帝座问罪我可不担。”它一急直接在地上踏出几个窟窿,“臭小子说话,有救没救!”
江逢往前晃了两步,左手掌心沿至上臂,赫然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他徒手去挡,竟硬生生将旧伤震裂。
鲜血浸透了衣料,又一次晕出深色,牵丝引线般淌落袖口,淅沥淋漓,在地上汇成一洼小泉。
他擦去嘴角的血渍,声音低哑:“……好像也不是很痛。”
完了,此人已傻。
安宴虽有怀疑,但明显不是时候,它咬起江逢的腰带就要把人往背上甩。
江逢赶忙扯住,血糊糊的手掌直戳讹妖脑门:“大人,腰带扯不得——”
安宴咬牙切齿:“我管你!”
似乎是眼看贞操难保,江逢情急之下不知捏了什么诀,讹兽这等庞然巨物,仅转瞬间便消失无影,徒留几点星尘飘零四散。
落在另外三人眼中,那妖兽面色狰狞,正当张口欲啸,血盆大口清晰可见。
“驱使妖魔的功法,我派不曾授受,”肖秉真死死盯住江逢,再次执剑相对,“方才不探不知,你竟以心脉养魔,修道不走正途,如今魔气反噬也是报应!”
程如信闻言一惊:“该不会……”想起自己那气死人的侄女,他突然有点心虚,“难怪他连一剑都撑不下去。”
“不对啊贤弟,”话音刚落,程如信骤然反应过来,见鬼似的抬手指向少年,“如今整个后山皆入缚魂阵中,他,他怎会不受影响?”
“师兄您看——”满眼的惊悚一转头成功化为惊恐,两人这才发觉方迟忆不见了。
肖秉真楞楞道:“莫非不是人?霁云山出了鬼族?”他也不收敛点嗓门。
见少年的注意转向二人,程如信差点没被这发言气背过去,他本不擅打斗,自然不愿冒进。身受重伤入他杀阵,此人还能动弹,一身鬼魅气看得骇人,难保不是圈套。
江逢听完全程略一皱眉,他只顾送安宴离开,倒是忘了装模做样。
踌躇间,前方忽而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再看去时,少年已然整个砸向地面,本欲支撑的手脱了力,双膝重重跪下。
江逢猛然抬头,无神的双目映出一片荒芜:“程长老之阵名不虚传,”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他毫不在意的勾了勾嘴角,“在下领教了。”
却不是演戏。
程云回身上封印松动,他强动法力送安宴入她心魂沉睡。
那点魔气在心脉里藏了千年,如今跑出来与失控的法力冲撞,沿经脉翻滚逆行,蚕食肺腑。
眼盲不过是开始,早死晚死的事。
“现在还不行……”
江逢提着一口气,半晌也只是缩了缩指尖。他一咬牙抬手作掌,掌心灵光点点积聚,顷刻汇成一道咒印。
肖秉真见对方倒下,看着法阵道了句“有效。”
程如信连忙拽着他后撤,一边退一边忍不住骂:“师弟是脑中破涛太汹涌,看不见他不对劲吗!”
余光瞥见二人已匆忙退去,江逢不再等待,即刻挥出一掌。
流光乍现,于黑幕撕开一角,刹那震碎了阵眼,狂风绞得人仰马翻,一时看不清四下为何。
程如信扯着肖秉真一路撞断数节枝干,好容易缓过神,再小心翼翼的往回探。这回肖秉真也闭了嘴,不知怎么两眼放空,神色恍惚。
少年依然跪坐在地,发尾垂落,被身体带着不住轻颤——那一掌不偏不倚正中心脉。
躁动的魔气瞬间安分。
江逢突然起身,没能站定便险些晃回地上。
“唔!”他面色一白,呛出一大口血,即便以衣袖擦拭,嘴边却不受控的涌出更多。
程肖二人刚回到原处,就被他这一出自残给看傻了,还是无妄涯传来的哄闹将神智唤回。
家门不幸,又是哪门子事,非要挑在禁地。
程如信气没叹匀,就见江逢整个人一下在眼前消失。
肖秉真:?
程如信再次拔起他向前蹒跚:“这下麻烦了,也不知谁嫌命长……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