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华咽了咽口唾沫,干巴巴地问:“那宫里的下人有没有苛待过你?惠安公主有没有难为你?你有没有……”
沈舒雅嘴角含笑摇摇头:“没有,宫里的下人对我很好,惠安公主也对我很好,我在宫里一切都好。”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沉默,赵荣华盯着烛台上跳跃的灯火看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你……听到你父亲的事了吗?”
沈舒雅点点头:“宫里消息灵通,中午我便听到了。”
赵荣华犹豫片刻,才慢慢说:“如果我说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恨我吗?”
说完赵荣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如果沈舒雅说“恨”她该如何是好。
沈舒雅依旧笑着摇摇头:“不恨,我知道父亲会遭此事那必然是他想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害母亲,母亲性格虽然骄纵但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父亲那也是罪有应得。”
“那你不担心这件事会影响道你的名声?影响你以后的婚嫁?”赵荣华连忙追问。
沈舒雅像是听见一个好笑的事情,捂嘴笑道:“若今日出事的是母亲,父亲怕是会马上进宫让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幸好出事的是父亲,我现在才能安然待在宫里专心致志地写课业。至于婚嫁……”沈舒雅露出一个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苦笑,“这皇室女子中除了母亲得先皇圣宠自己挑选夫婿,又有哪人的婚嫁是由自己做主呢?”
言罢又叹了口气:“可母亲与父亲最终还是成了一对怨偶,可见婚嫁一事,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赵荣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女儿沈舒雅在她未尽到母亲职责的这些年,早已褪去了青涩稚嫩,过早养成了成熟端庄的模样。
此刻的沈舒雅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闺阁少女,跟像是一个历经千帆的智者。
离开惠风阁前,沈舒雅叫住了赵荣华。
“母亲,母亲与威武大将军的婚礼女儿不能前来观礼,提前祝母亲与大将军佳偶晚成,百年好合。”
赵荣华从宫里出来后,便一直蜗居在公主府筹备婚礼,等待婚期到来。
筹备婚礼这等大事,倒也用不着赵荣华本人做些什么,宫里安排了专人前来,赵荣华反而乐得清闲。
此时她坐在主殿的暖阁中,整个屋里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如今秋色渐浓,窗外的树叶渐渐开始变了颜色,五彩缤纷起来。
翠芝担心她的腿伤好不利索会留下隐疾,每日除了换药按摩外,还特意给她安排了轮椅,脚边放着汤婆子,上面铺着狐狸毛的毯子。
“真是的,不过跪了一个时辰罢了,还会瘸了不成。”赵荣华抱怨道,但到底还是没有将这些东西撤走。
“殿下,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可是在碎瓷片中跪了那么久,若不好好将养,来日雨天可会疼的。”翠芝苦口婆心劝道。
又叹了口气,心疼道:“那太后娘娘往日将殿下视若己出,看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这次怎么忍心让殿下受如此责罚。”
赵荣华无聊地从架子上抽了本书打开翻了几页,随意地说:“还不是因为皇兄已经驾崩,现如今,她的儿子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她自然也没必要装作一副贤惠嫂嫂的模样。”
从惠风阁跟女儿交谈过之后,赵荣华这些天无端想起了很多年幼时候的事。
回首这三十年,十五岁与沈泊舟成婚仿佛是一个分水岭,在十五岁之后,她的人生仿佛陷入了一个循环,每日都是日复一日的温情暖意,重重叠叠堆积了整整十五年,可真让她想想这十五年来却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事,哪怕是怀孕生子这般的人生大事在记忆中也十分模糊。果真是话本子里安排好的角色,只有一个带着恶毒标签的空壳罢了。
然而在她十五岁前,她的记忆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五岁跟三岁的侄儿一同启蒙上学,六岁因为熟读四书五经被父皇夸奖,七岁学着名士围炉煮茶差点中毒,八岁突厥来朝贡跟着突厥使臣学突厥语,九岁因为在课堂上跟老师争执被罚站,十岁阿大、十九来到自己的身边,十一岁皇兄亲自教学骑射……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近在昨日。
“翠芝。”赵荣华唤道,“将我还未出宫时的那些箱子都抬到偏殿,日头好的时候拿出来晒晒灰尘霉气,再随便选一箱我以前的课业放在书房,我等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