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落在扭曲变形的手腕上,意识渐渐从痛苦中剥离。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在上一次比赛中,她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扭断了腕骨和腿,从擂台上扔了下去。
她是个废人了。
这般想着,她忽地低声笑起来,可惜太久水米未进,她只能发出嘶哑短促的动静。
泪水和鲜血一起淌下,好不狼狈。
她就这样笑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目光警惕地盯紧了角落里的庞然大物。
那是只黑棕色的熊妖,扶桑认得他。
不久之前,她被他拍碎胸口肋骨,打断双腿,像只破烂的娃娃一样被丢出擂台。
风水轮流转。
它赢了自己,却又在下一场被别人重创击败,和她一样沦为废物。
斗兽场的主人最喜欢看互相残杀的戏码,他们不会亲手处置失败者,而是将他们聚在一起,看他们互相厮杀啃食。
谁活到最后,谁就有资格参加下一次擂台的比试。
像养蛊一样。
想到这,她体内的蛊虫又开始叫嚣着渴求鲜血。
饥饿,痛苦,杀戮。
少女双目赤红,她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一点点朝熊妖的方向爬过去。
她不想死。
熊妖察觉到铺天盖地的杀意,他想要后退想要逃跑,可惜他浑身是伤,只得目眦欲裂地瞧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少女靠近了自己……
*
翠荧族生活在魔界南部,以医术闻名,看病不论身份尊贵卑贱,也不论是人是魔,一律平等相待。
孩童嬉戏玩闹,大人寻医问诊,怡然自乐的好光景,扶桑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不由得入了神。
直到被族长的叹息声拉回思绪。
“根基俱损,筋脉俱断,恐怕再无修炼可能,若是好生照料,或许……”
扶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怔然道:“我还有……多久可活?”
族长叹气:“最多,三年罢。”
一切尚在意料之中,她的身体情况,她最了解。
扶桑张了张口,好几次才将话说出口,“若是我……若是我利用蛊虫,修习邪术,又能活多久?”
族长惊讶地望向眼前人,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明媚少女,竟落得依靠蛊虫邪术过活的下场。
他正色道:“若真是如此,或长命百岁,或死于今朝。”
“蛊虫强劲……”族长顿了顿,实在不忍心,他道:“需每月以鲜血灌养,否则蛊毒发作时,便会遭受百虫噬心的剧痛,生不如死。”
“为恶为善,尽在一念之差。”
恍惚间,眼前的族长变得模糊。
魔军的铁骑无情踏入翠荧族,打破了以往的安宁,横尸遍野,房屋坍塌,黑烟滚滚,到处是啜泣声和惨叫声。
族长身死,仅剩的族人被送去魔宫和军队,供人差遣。
扶桑被人推搡着,慢慢走进寂静无声的宫殿,见到了人人惧怕的怪物。
她有些讥讽的想,她也是个怪物。
一个躲在暗处,偷偷修习邪术,靠杀人喝血才能活下去的怪物。
两个怪物……
扶桑缓缓从梦魇中挣脱醒来,眼前是熟悉的纱帐,她还有些迷糊,头脑不是很清醒。
“桑桑姑娘,我现在为你施着针呢,可不能乱动。”
说话的是隔壁的王大夫。
他身后,站着面露担忧的顾时安,还有一个年轻妇人,腹部隆起,有着身孕,是王大夫的妻子郑氏。
想必是顾时安看她情况不对,去喊的人。
“有劳了。”扶桑嗓子疼,头脑也昏沉,但她还是勉强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王大夫的妻子是个直率人,笑道:“都是街坊邻居,客气什么。”
她说完,又看了眼顾时安,笑道:“你不知道,顾小哥来我家喊人,都快急哭了,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呢。”
扶桑望向怪物,他紧紧蹙着眉,神色冰冷,看起来极为凶悍,但是唯有那双眼,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担忧,恐慌,不安。
如阴雨天闷而重的雷声。
伴随着瓢泼大雪倾盆而下。
不知何时起,他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