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缸里竟然装着满满一杯回卤干。
陆清远本来没想明白他问那个做什么,直到回家的路上才发现小孩一到那个摊子附近就走不动道,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担子里的小锅,像是魂都被吸住了。
陈安楠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香得眼睛弯出一个浅浅的月牙弧度,声音都软几分:“太香啦,谢谢哥哥。”
陈安楠的情绪因为这件小事好起来,但他的成绩却没有。
一场月考下来,陈安楠的试卷上挂着刺目的红叉叉,力透过薄薄的纸张,渗透到背面,老师在讲台上重重敲着黑板说:“这是一道送分题,都讲八百遍了,没什么可说的,谁错了回去给我抄十遍。”
陈安楠羞赧的盯着自己手背,嘴巴抿地很紧。
这个小孩的心思很奇怪,他总是不让陆文渊辅导,反而很黏哥哥。
在他眼里,好像特别害怕让陆文渊看到自己笨笨的一面,连考试成绩都藏着掖着,找陆清远签的字。
陆清远每天学完自己的,还要辅导这个小的,两个人时常磋磨到深夜十一点多睡觉。
才小学就要学到这么晚,陆文渊心疼,说要是再这样学下去,干脆把俩小孩一起转到普通学校算了,上什么劳什子实验小学,还不够磨人的。
他从来不在意这俩小孩的成绩如何,也不会给他们任何压力,童年就应该是欢实的,塞那么多烦恼做什么?
当然,他不知道磨人的其实是陈安楠,陆清远学得快,每天都会在限定时间里完成自己的学习规划,倒是他这个小弟弟,一点也不开窍。
举一反三的题,换个问法,陈安楠就傻掉了,吭哧半天算不出来,他好像和数学永远也无法达成和解,尽管他非常认真的去学,但面对数学题,他脑子总是一马平川,没有任何纵横起伏。
他不善分析,不善思考,不善列式,也不善计算,他不善任何理性思维的东西,他脑子里的沟壑弯绕似乎都是留给感性的。
比如陈安楠总是喜欢在睡前问一些傻里傻气的问题:“哥哥我们还是天下第一好吗?”
又来。陆清远实在不知道这问题有什么可说的,幼稚死了。有想这问题的功夫,为什么不能想下施工队同时施工到底要多久才能修完路?
不过,陆清远还是闭着眼,浅浅“嗯”了声。
陈安楠盖上自己的小被子,接着问:“如果我变成毛毛虫你还会跟我好吗?”
“……”陆清远翻了个身,敷衍的说“会”。
“如果是黑色毛毛虫呢?”陈安楠又问。
“……”陆清远没有情绪的回,“也会。”
“如果是彩色毛毛虫呢?”陈安楠锲而不舍的追问。
“……”陆清远觉得自己要不再爬起来做两道施工队的题目算了。
可陈安楠晃晃他的胳膊,满脸期待。
陆清远:“……不嫌弃。”
“如果是五彩斑斓的剧毒毛毛虫呢?”陈安楠还在强调。
“……”陆清远扶额,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参加各种省市联考,现在脑子里只有施工队为什么非要两头修路的疑惑。
偏陈安楠话多还密,得不到回答不肯罢休,他只能说:“能接受。”
谁晓得就是停顿的这几秒钟,陈安楠已经从他的回答间隙里捕捉到了重要的情绪,浑身不高兴地爬到他旁边,目光哀怨的说:“你回答慢了两秒,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好了,你嫌弃我。”
说着,兀自扯着被子翻身过去,用屁股冲着他。
“……”陆清远欲言又止,觉得这个小孩好气又好笑。
他平躺着,用手指头戳戳小孩的脑袋,问:“你还睡不睡觉?”
陈安楠没接茬,小被子一抬,把后脑勺也给盖住了。
听对方窸窸窣窣地钻进被窝里,陆清远终于翻身,侧枕着自己的手臂,面朝着鼓起来的被子,无奈地说:“就算你变成剧毒无比,黑得五彩斑斓,还又丑又恶心的毛毛虫,我也跟你天下第一好。”
他拉长尾音:“行了吗?”
陈安楠还是没说话。
黑暗里,陆清远整理措辞,还没想好再说点什么,突然察觉腰间一热,陈安楠不知道什么时候摸索着,从自己被窝爬过来,顺着哥哥的手臂往前搂,一点点搂住他的腰,牛皮糖似的黏上去。
“嘿嘿,我逗你的,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呢。”陈安楠眼睛弯出柔软的小弧度。
他笑地纯粹,所有的情绪都像是一副斑斓的油彩画,红是红,白是白,分明的藏不住任何多余的颜色,鲜明深刻又淋漓尽致。
陆清远帮他把被子掖好:“老实睡觉,明天再起不来我就打你屁股。”
他说得严肃,陈安楠却只是偷偷笑了会儿,才老老实实的窝在哥哥怀里,像只安静的小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