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渊一直认为,他的儿子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小崽。
陆清远今年十二岁了,他这两年个子拔得飞快,才六年级,身高就已经快过一米七,本就是小学生中出类拔萃的存在,又因眉眼稚气稍褪,柔和了几分冷淡,隐隐地长出一副好模样。
他比以前更加不爱说话,沉静的时候,也总是透着股疏离的冷漠。
他在学校从不生事端,是老师眼里标准的三好学生,回到家就安静地学习,安静地做事,安静地带弟弟。尽管他的秉性和其他小孩天差地别,时常闷闷地,不爱笑,甚至有点孤僻,但陆文渊仍旧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好到,当人家找上门来时,陆文渊都不信他的好儿子竟能干出这种事。
那天,陆文渊忙完应酬回到小区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给孩子们带了同庆楼的小笼包,这家小笼包在南京的名气极其高,限号,排半天队也只能买两屉。
陆文渊怕小笼包凉了不好吃,想着赶紧到家,就在这时,有几个女人突然拦住了他的路,尖利的嗓子,质问:“等你半天了,陆清远是你儿子吧?”
陆文渊不认识她们,以为是哪个学生家长,好声问:“怎么了?”
为首的女人烫着当下最流行的羊毛卷,瞧着三十来岁,眼风锐利地扫了他一眼,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上前,一巴掌打掉陆文渊手上的小笼包子,然后极其利落,稳当的,噗通摔倒在陆文渊面前,两手一拍,嚎叫起来:
“就是你儿子把我儿子脑袋打坏得了,以后要是考不了试,上不了好学校,你说怎么办吧?”
陆文渊没被这阵仗唬住,但耳朵迅速捕捉过重要的字眼,脑子嗡地一声响,像是飞进了无数苍蝇。
小远跟别人打架了?那受没受伤?受伤严不严重?为什么不跟他说?
陆文渊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了,推开人就要走,但剩下几个女人呈圆形,哗啦把陆文渊圈在当中,坚固得像铜墙铁壁。
陆文渊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心急如焚,严肃地说:“你们有话好说,小远到底是做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会好好处理,看是赔礼还是怎么说……但现在我要回去看孩子有没有事,如果你再拦着我,我就报警了!”
“奥呦!你还有理唠!你打人还要报警,你报啊报啊,你看看警察来抓哪个?!”羊毛卷女人坐在地上,拍着两腿痛苦的呻.吟。
旁边女人见状,也跟着骂起来:“呸!你们家小孩毛都么得长齐,就学活闹鬼祸害人!乖乖隆地洞,这长大啊得了啊!”
陆文渊被这几个女人吵得七晕八素,冷静下来后终于想起先掏出手机,火急火燎的拨通了家里电话。
没想到陆清远先他一步打过来了:“喂爸爸?”
短短的字音,却叫陆文渊如蒙大赦,他擦了把额头渗出的细汗,先是松了口气,才压抑着怒气,沉声问:“你在哪里?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去没去医院?楠楠跟你在一块吗?他有没有吓到?”
电话那头先是没有声音,过了会儿,陆清远平静的声音才响起:“我没事,陈安楠现在在我旁边,刚睡着。”
“别跟我说没事,去医院检查了吗?没有去就立马去。”陆文渊几乎从没用过这样动怒的声音和儿子说话。
陆清远又是沉默了会儿,才冷淡地说:“爸,要是有人找你,该报警就让他们报吧。”
那几个女人一听更来气,真就报了警,要警察来讨说法,甚至把打架说成互砍,警车没多久就乌拉乌拉的开过来,把这帮人拉去做笔录,陆清远也从家里被带过去。
和陆清远打架的男孩今年六年级,跟他同一届,还有个表亲弟弟跟陈安楠一个班级。
那男孩确实被陆清远打到脑袋了,还在医院缝针,这会儿过不来。
当警察问到俩小孩打架的缘由时,陆清远那副对谁都不冷不热的眼神里,终于泛起微妙的起伏,那是一种极度不悦又憎恶的情绪,和脸上干涸的血痕掺在一起,就显得太过凶狠,叫民警都平白无故一惊。
陆清远放学比陈安楠晚半个小时,陈安楠平时都会乖乖地在学校凉亭等他,然后再由陆文渊开车接回去,可陆文渊偶尔也会有顾不上的时候,每每这时,陆清远就会牵着弟弟一起回家。
他们这学期一直都是这样,可这几天,他们吵架了。
俩人都在赌气,陆清远又因为参赛的事情被老师留下来,多说了会儿话,等他再去操场找人时,学校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陈安楠的身影。
陆清远以为陈安楠被老师留了,毕竟这小孩成绩感人,被留也是常有的事。
可当他去低年级老师办公室找人时,却被告知陈安楠是按时放学的。
陆清远找不着人,慌乱的想,或许他是看自己半天没有下来,和谢溪一块玩去了。
于是,陆清远赶紧问陈安楠的班主任要来谢溪家的电话号码,得到的回答却无异又是一道晴空霹雳——陈安楠今天放学没有跟他一起走。
陆清远顿时觉得手脚冰凉,隐隐觉得,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