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回东在外面待两个月，到儿女催促回家就搬回老城区住，回到家半个月，儿子带一些最近买的东西给柳回东。

只是回家，父亲没开门，敲门也没动静，钥匙在车上，柳丞岁把大包小包东西放门口，正要下去拿钥匙，看到一双鞋，在鞋架最下面一层，很不起眼，柳丞岁仔细拿起来看，又放下，去楼下，拿了车钥匙，在车里给柳回东打电话。

接通之后：“爸。”

“嗯？”

“你在家吗？”

“在，怎么了？”

“我拿了一些之前的东西过来，按腰的，还有枕头，茶具……”

“嗯。”柳丞岁从来没觉得父亲这么……有点阴郁，妈妈说天上火怎么会阴郁呢？她说自己是阴郁的清……妈妈？

“爸，最近怎么了？工作太忙，我没来。”

电话那头迟迟不说话，爸爸从妈妈离开以后再也不说谎了，他不愿意回答的不愿意撒谎的就沉默。

“门口鞋是谁的呢？爸，你……谈恋爱了？”

“嗯。”没想到他会承认。

“我……爸，没事，爸没事的，你确实需要一个伴侣，这么多年形影单只，是要个人陪了，爸，我去看看妈妈，爸，没事，我挂了。”

柳丞岁马上开车去清河陵园，路上买了花，二十公里开的熟练，他路熟于心。

他说：“妈妈，妈妈，我来了，你知道了肯定会伤心，我总是在想，值得吗？妈妈，他不爱你，从来没有爱过你，妈妈，你好笨，怎么就喜欢他？妈妈，我和槑槑都长大了，当年那个小朋友，长大成能力出众优秀干练的律师，我每次来都很少说话，槑槑说的多些，这一次，我怕你难过。”

“妈妈，你常常让我感到强大，坚定，你好像什么都不怕，你那么爱他，为什么？爱情真是伟大又脆弱，这些年我还是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我其实下楼拿到钥匙我是想开门进去看看的，可惜，我舍不得你，也没办法为难一个鳏夫。我再恨他，也换不回你，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妈妈，你会想我吗？可是我想你，我爱你，我深深的爱着你，在所有瞬间。”

那么高大的年轻男人拥有曹泉的眉眼，柳回东的颌脸，却比曹泉更有勇气，比柳回东更有责任，直到这棵高大的树缓缓蹲下来，流露世人无法得见的痛苦和抽搐，泪流满面。他不会像小时候再在这里问妈妈，我现在是不是一个好哥哥，我能不能做得更好，妈妈，我也是宝宝的吧。

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而是，舍不得让你难过。

距离上次去看望爸爸妈妈已经是两个月前，要过年了，距离春节还有一周，曹枚已经很久没见到爸爸了，柳丞岁让她先不要去，可是实在是年关将近，即使在外面有大房子，这一家人还是喜欢那个老城区的小房子，当年曹泉装修的特别现代前卫，她自己本身是设计师，就更加超前，经久不衰，也可能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每一年过年都在这个小房子。

柳丞岁和曹枚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楼，给爸爸打电话，开门，曹枚先去抱抱爸爸，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久没见面。

“爸。”

换下鞋，曹枚嘟嘟囔囔抱怨年底工作忙了很多，没时间来，突然，静止。

沙发上坐卧着一个人，睡的很香，在听音乐。长长的头发披散，手里攥着发簪的浅粉绒花。

家里遗照爸爸一直不让挂，十分抵触。

可她就小小一团缩着，简单憨直。

心里波澜起伏，眼泪刷刷往下掉，曹枚放下东西一点点靠近她，没吵醒她，被养的清透柔软，睡的沉，坐她身边靠着她肩，闭眼拉住她的手。

柳丞岁却看到曹泉垂着头的小脖子，戴着一个青色的绒皮项圈，挂坠是夏日透亮的青绿色爱心，蜷着的顺姿势自然垂下的爱心透着很多吮印，啧，老东西。看柳回东一眼，又继续紧紧贴目光在她身上。

柳回东关上门回厨房做饭，柳丞岁看见小阳台上的朱顶红，落日珊瑚，月季，铁线莲。

都是她喜欢的，每一株都标有可爱贴切的花开涂鸦，记录表。

菜都端上桌，柳回东弯腰低头贴住曹泉脸叫她吃饭。

打一个打哈欠，睁眼本来的稀松笑意和抬手的双臂僵硬，姑娘扑进怀里，埋在肩头痛哭抽泣。

“你怎么那么讨厌？心真狠啊，我想你，我想你，我妈妈要陪我，你，你不喜欢我吗？”

“我的宝宝，我真的对不起，宝宝……”

哭的眼睛红红的，还要手牵着手吃饭，吃完饭开始布置家里，手牵手下楼逛超市，柳丞岁负责刷卡，柳回东记录，曹枚负责看，曹泉聊天。

柳回东和柳丞岁并排走的时候，他突然说：“你别欺负她。”

柳回东沉默没回答。

“你这个人真的是很难靠近，我也是想不通她怎么就喜欢你，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你不想用谎话骗我，我也不想听你的沉默，爸爸。”

柳回东看曹泉眉飞色舞畅快聊天，心镇痛伴着幸福，还是松口。

他揽过比他高很多的儿子肩头，难以开口的话终于告罄。

“我，每天都在后悔，是我造成这一切，但我实在是不能再和她分开，半只脚踏进棺木的时候，我以为真的找不到她了，以前，我给她很多自由，她总是自己做主，其实，我就是没说，出来，现在，我，不会给她那么多自由了，她出门，要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会把门关上，你们要幸福，我也幸福，带着这个傻子，我们都会好。”

“你竟然会这样想，那好吧，我们晚上喝点酒吧，我也抱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