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妖的事情解决了,净化魔气之事也就不了了之,喜尔原想趁机对郎殊表明内心想法,却在一个夜黑风高夜,被一群弟子连人带行李,扔进了后山的无妄殿。
殿中无他人,只有郎殊一个。
她刚进来时,他还在殿前沉思,一眨眼就来到了她的身后,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肩上的行囊。
“这就是你报答救命之恩的方式?”他红眸微眯,冷然开口。
“因为我根据事实判断,左思右想后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喜尔捏紧包裹,无奈地叹气。
“那你觉得怎样更好?”他语气放软了些。
“不如,你还是取我的性命吧。”喜尔扔下包裹,视死如归地走到他面前。
“现在不怕违背你父母的遗愿了?”郎殊心神一震,强压住怒火。
“现在与以往不同,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喜尔想了想,还是大无畏地闭上双眼,安静地等待死亡。
“……哪里不同?”他不死心地问。
“就是…不能告诉你。”喜尔张口就说,又紧急闭嘴,这件事只能她自己知道。
“有什么事,比你的生死还重要?”
“那可太多了,比如承诺、名誉、尊严。”喜尔扳着手指数来,眼看着对面的郎殊,脸色愈加地深沉。
“所以留在无恙城,是让你无法信守承诺,还是让你失去了尊严?”
“我都说了,这个不能告诉你。”喜尔目光坚定,微笑着说道。
郎殊的心由至慢,沉进结满冰霜的黑洞。
仔细回想起来,他似乎从未看到过,她有什么在乎的东西,就算偶尔会有些许偏执,也只是因为她心中坚守的善念。
无论在什么时候,她都总是笑嘻嘻地,那怕命运崩塌到了无法回转的地步,她亦能在片刻的伤心后,果断地接受事实。
她不会依靠任何人,她的身边也不需要任何人,尤其是背叛过她的人。
在她的眼中,他郎殊就和千千万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一般,偶然相遇,转眼分离。
也或许他还不如一个路人。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犹如万虫撕咬血肉般,持续而尖锐的疼痛,使他奔溃而无助。
一丝理智冲出大雾,心底的声音告诉他,不要再让她对自己失望了,他狠狠掐住掌心,努力在阴森骇人的脸上,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既然如此,我有一个两全的办法,你既不用死,又能离开。”
换作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喜尔一定会高兴到极点,并迫不及待地追问他,他口中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可是如今的喜尔,已把眼前的局势看得很清楚了,她只有两条路,要么逃出无恙城,要么死在无恙城。
却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跟着郎殊,去到大殿之后的内阁。
内阁的石门刚打开,就有一条黑色巨蟒探头而出,确定了什么后,便迅速钻出石门,盘旋在无妄殿的上空。
喜尔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双腿不住地发软,她看向一旁的郎殊,他神色痛苦地按着胸口,像是突发恶疾。
她向他走去,可还未靠近他,就看见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看样子,是在跪拜上空的巨蟒。
如果不知道郎殊是怎样的人,喜尔会将眼前这一幕,视作他戏耍她的把戏。
正是因为她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才能了解做出这个举动的郎殊,有多么地屈辱与不甘。
他不是没有反抗,而是一反抗,就会有巨大的痛苦在他的身体里翻涌。
喜尔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屈辱地向巨蟒下跪,陪着他一起痛苦地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巨蟒爬回石洞。
喜尔来到筋疲力尽的郎殊身前,无奈且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他一向骄傲,怎会愿意让人看到这种场景,如果他打定主意要杀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郎殊面色苍白如水洗,眼里残留着一股韧劲。
喜尔摇头,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能够猜测得到,他会有这样的症状,多半是当年被妖王赤脊掳去时,被其用尽凶恶手段折磨后,留下的病症。
“这是奴血咒,从进入我身体的那刻起,我此生就注定,只能是所有妖物的奴隶。”
郎殊淡淡的口气,在喜尔的心中掀起波浪。
如此说来,昨日他那般残忍地杀死熊妖,也是情有可原。
“你想洗去这道咒?”喜尔沉着开口,她知道郎殊的目的,这个咒于他而言是污点,也是隐患,他必须想办法洗去这道咒,才能寻回他的骄傲。
他沉默,红眸闪出微弱的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要我帮你?”喜尔从他的目光,读出他的内心,她没有忘了,他告诉她这个秘密的目的。
“我承诺你,当奴血咒消失之日,就是你离去之时。”看她犹豫,他又补充道。
他杵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无妄殿的大门,而后静静矗立在殿前。
喜尔扭头看他的背影,倔强孤单的少年身影,被裹挟在萧瑟的风中,更添了一抹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