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娘跛的一条腿被打折了,围着厚厚的木板和纱布。
张婶子见了她凄惨的模样,惊叫一声,她本是抱着做婆婆的心态来的,想着这高门大户的仆从无数,届时只用指挥小丫头做事、陪小娘子说会话便是。
没想到真要照顾不良于行的轩娘。
哪里又想到这贵人府里的丫头都要高人一头,张婶子这老胳膊老腿的,背也背不动,叫人也叫不应,只坐在屋子里和轩娘大眼瞪小眼。
姜夫子来瞧过轩娘一回,瞧她面色惨白的样子,到底是没有谈及课业,只是留了几本书,淡淡地说正好修身养性,等到她腿好了书也读完,正好说一说感悟。
轩娘一时间觉得腿伤更痛了。
她能有什么想法?
不过是有一瞬想要一了百了罢了。
腿上绑了木板,行动不便,院子里空着的房间那般多,可公叔钰偏要睡在轩娘旁边。
人高马大的男人屈在一张小榻上,睡到一半还要被摇起来给她倒水。
是以常常半夜里,看轩娘就不满,将人猛猛亲倒。
柳轩每每做着溺水的梦醒来,就觉得公叔钰真的像个狗,摸不到规律,夜里也爱莫名其妙发疯,比大黄还要烦人。
但此时夜里想打他,正病弱着,力气也没那般足了。
轩娘心情不好,身上有伤,东西吃不下,对人也爱答不理的,只偶尔顺着从一水镇带来老狗的毛儿。
是了,有这样的,那些个笨猫笨狗,受了伤被大夫扎了针,反倒会记恨主人。
公叔钰下值回来,又见着她瞧着一碗巴掌大的馄饨发呆,终于暴发了。
不管人挣扎反抗,单手把柳轩抱到园子里。
“你摆这副样子做什么?”他声音冷冷的,生气的时候有些唬人的气势。
轩娘被放在石桥的栏杆上,双脚高悬于水面上,叫人有些担忧,虽然她会水,但腿伤了总也施展不开。
不由得环紧公叔钰的脖子,蹙着眉问他:“大夫不是说要静养么?”
将人搬来抱去的,有什么个说法?
“大夫也说要好好吃饭。”
公叔钰偏后退一步,叫轩娘整个人都要靠在他怀中。
也不知道是谁任性地不尊医嘱。
池塘里碧色的水中有鱼儿游来游去,他举着碗将汤匙抵到轩娘嘴边,公叔钰喂的她不敢不张嘴。
后厨做的鱼子馄饨,将寻常人家的食物做的不普通起来,加了海参干虾过着肉团,鲜美非常。
轩娘一边嚼一边偷瞧着公叔钰的神色,却见他就着用过的勺子,径直偷吃了几口,接着品评道:“确实没你做的好吃。”
只是这个人一边说不好吃,一边又喂了轩娘一大口。
柳轩双手环着公叔钰的颈,讨厌地扯了扯他的发髻。他嘶了一声,竟是去咬轩娘的手,像是一只被逗烦了的狗。
轩娘忍不住笑,公叔钰把碗递给跟着的丫鬟,理了理小娘子的头发。
“可是房中呆的闷了?想出来便出来,注意些便是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他将下巴搁在轩娘的肩窝,眼神轻轻扫过远处站着的丫鬟婆子,轻声说,“等你好的差不多了,跟着我去京郊骑马打猎。”
公叔钰瞧着小娘子眼睛转亮,接着多说了些。
说他有高大的马,威风凌凌,轩娘只同马背差不多高。
乡下的牲畜不过是猪牛,骡子和马也是灰尘扑扑、劳累的样子,轩娘很少见过油光水滑的马儿,一时间也有些期待。
公叔钰亦是横抱着轩娘回去,一路上倒是未遇见什么人,不过园中一株杏树,树形颇有些像一水镇小院里的那一株。
是晚杏,花将开败了低垂在枝头,白色的花瓣落了满地,像是盖着一层薄雪。只是路过,便落了满肩,落在公叔钰怀中人的怀中,又随着他走动纷纷落下。
轩娘仰头看高大的杏树,忍不住伸手摘下公叔钰发间的花瓣,却对上他的眼睛。
男人微微低头,敛着眼,未有旁的神情,只专注地看着她。
好像只是一瞬,目光又似乎胶在一起很久。
隔着花雨,未有肌肤相贴,只是被那双如星的眼睛一遍遍拂过,就觉得亲昵。
轩娘不知道被什么蛊惑了,叫她觉得自己被这个人深切地在乎着,花瓣还握在指尖,她忽地开口道:“我...想要插在床边的瓷瓶里。”
她却是少有开口讨要东西的,未曾要什么金银玉饰,只是要枝头的未败的花。
公叔钰回了回神,轻轻应声。
柳轩被放在一边的石头上,他掀了袍子爬树。
叶子继续落在女人的衣裙上,轩娘看着仰头看着公叔钰敏捷地踏着树干攀上去。
一时间只觉得他和小黑有些像,又觉得这般想有些好笑,他们本来就应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