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无妄酒醒过来时,他见到夕阳的金光正反射在碧翠的湖水上,水波晃漾不定正揭露着风的姿态,那映着夕暮的湖面是如此耀眼,像一块贴了金箔的镜子那样华美。无妄揉揉眼睛,心想师尊在升仙前为他留下的灵鸢当真是个好宝贝,能带着自己见到如此瑰丽的风景。
正感叹之际,无妄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铃铛声,正想起身下榻远离那道玎珰声,耳畔便传来一声轻哼:“哟,‘一杯倒’醒啦?”
“什么‘一杯倒’?”无妄撮唇大呼,想把在外面看风景的灵鸢喊回来。他心想道:“小鸢越来越不听话了,等见到师尊定要好好在他面前骂骂那坏小鸢!”
斐慈噗嗤一笑道:“哦,说错了。应当是‘半杯倒’。你昨天好像没喝完一杯呢。”
无妄这才知道斐慈是在揶揄自己吃醉了酒。他羞愤欲死,心想道:“酒量好难道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我就算一杯倒半杯倒又如何。要是我不让你几分,你的小命早就不保了!”
见无妄不接话,斐慈知道玩笑开过了,赶紧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说话时不免又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轻佻道:“好无妄,这杯醒酒茶你应当不会半杯醉了~本太子亲手给你倒的,快喝吧。”
看着那本应是人中真龙的太子斐慈如此贫嘴,无妄忍不住真想拿茶壶敲上他的脑门。无妄正想起身,却忽觉身体疲乏,头也晕沉得很,只能忍住心中恚愤之意,摊开手示意那尊贵的太子把茶杯递过来。
斐慈虽自幼被人服侍惯了,可也不抗拒伺候无妄。他漫不经意走到无妄身边,把茶水吹合适了,直接抵到无妄唇边似乎是想喂他喝。
无妄一时心慌,只觉得这样太过于不自在,可茶水已溢到唇边,他只好张嘴饮下杯中酽茶。斐慈虽有些专横独断,可手腕转动的幅度并不快,还贴心地用另一只手托着无妄的下巴,好让无妄顺着他的意喝下那醒酒茶。无妄咕噜咕噜地喝完,头还故意往斐慈那方向转去,似乎有一股幽怨正透过蒙眼布散发开来。
“为何瞪我?我又没呛到你……一国太子亲自服侍你喝茶,还不乐意?原来无妄不仅是‘半杯倒’,还是个‘小气鬼’!”斐慈大笑,拉门似乎要逃跑。
无妄顺着那铃铛声往门口摸去,一把抓住斐慈那滑得像一块羊脂玉一样的手,这手感令他瞬间慌神,随后赶紧松开手,把斐慈推了出去,喊道:“我要在房内打坐练功,你快出去!”
“好好好,正好我去隔壁看看公文。”斐慈关门那一瞬,他身上的暗香竟顺着门缝飞扑进来,直接盖到无妄面上。他面上登时一燥,赶紧扑到床榻上盘腿而坐,心中默念静心口诀,少时才终于平静下来。
打坐到一半,桦姑敲门送来汤药和药丸,服下后又为无妄运功输气。待运功完毕,桦姑收了掌,慈爱地反复摩挲无妄的手掌。见到无妄手心微微红润发热,她这才安心外出办事。
无妄打坐时,最喜欢让灵鸢出去溜达。坐着不动,就可以观赏附近的景色,舒适得很。夜色已然降临玄纪县,夜中夏灯如萤,行人们衣装绚烂很是喜庆。今宵街市喧嚣,似有什么盛会。可无妄醉意未消,也不好意思去找斐慈一起看看怎么回事,更何况过几日就要在玄纪县举办比武会,他必定很忙。
无妄叹了口气,打算打盆水擦擦手脚准备休息。拉门走出房间,对门却传来熟悉的铃铛声。
“慈哥哥?”
“外面在举办玄园祭,有不少表演,我们一起去走走吧。”说罢,斐慈直接隔着袖子抓住无妄的胳膊,一把将无妄拉到楼梯上往下赶去。
街上有不少俊男美女,他们头上都戴一宝蓝色的花,似乎是某种仪式。见到无妄对着那些戴花之人来回欣赏,俨然是有些好奇。斐慈从丹枫那取了几朵花,悄悄别到无妄耳旁,解释道:“玄园供奉的是水神玄纪,所以大家都会戴上这些青色的花……哎,你别动,你戴上真好看。”无妄本就十七岁年纪,容貌俊秀之中带着三分气宇轩昂。斐慈给无妄戴好花后,竟没忍住在无妄脸上抚弄了一把,两人都羞得红了耳尖。
见无妄没说什么,斐慈赶紧将手背到身后,继续看着路上的表演。
一旁的无妄撩了撩耳边碎发,又找丹枫要了一朵蓝花,伸手别到斐慈耳边,喊道:“你比我戴起来更好看呢!”
“那是当然。因为这是无妄亲手给本王戴上的呀。”斐慈一改平日里的揶揄,语气里多了几分宠溺。无妄没料到斐慈会说这样的话,羞得抓起夕岚冲去前面的摊子买小零嘴。
无妄的酒其实已经醒了,但他见到街上行人熙攘,少说都有上百人,但无一人能比得上斐慈的雍容华艳。他忽地想起江湖上关于千拳门的传言:听说千拳门的门主虞鸿在花楼中救下一位西域女子,那女子艳光无限,不知道她和斐慈相比,谁会更美呢?他越想越觉得这样不对,对两人都太不敬!他摇摇头继续在街上晃悠,直到焰火表演结束,才迟迟吾行回到客栈。
几日后的比武擂台上来了个疯子,他急追猛打,毫无章法,似乎只为了泄心中的恶气。无妄见他把生死置于度外,想必并非是来比武夺剑,大抵是不知道在哪受了气,把自己当成了沙包了。这由官府举办的比武赛,只较武论艺,虽然比的都是真功夫,但无妄都会照顾对手,尽量不会伤到他们。
无妄见那男子不像习武之人,只能一直留劲不发,可那男子出手狠戾,无妄用无陵剑法根本看不出对方身上的剑气,无法猜测到他下一步要如何出手。没了办法,无妄只能转腕挑剑,一把将对手的剑打落到地上。男子见状更是来气,直接抱住无妄腰肢不肯松手。无妄腰上一软,登时吓了一跳,不知对方这是要做什么,无妄手劲大,若是强行掰开对方,对方肯定要受伤。在焦灼之际,无妄只能运气将扒在自己身上的男子震开。
被甩开丈许之外的男子顿时惊住,呜呜哇哇地哭了起来,随即他冲到无妄面前,狠狠扇了无妄一巴掌。无妄比武以来,没想过还能这样比试武艺,直接被扇懵了。
他站起身,面上登时生出肃杀之意,可思索片刻后,他仅仅只是面显怒色道:“这位兄台,我见你并非习武之人,你为何来到这里比武?我不愿伤了你,你还是回去吧。”
男子闻言,忽然发了疯低声骂了一句:“奸夫!”随后跳下擂台往大门逃去。本在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赶紧让出一条道,免得被误伤。无妄经这一事,自是受了惊。他惊捂着肿胀发热的右脸呆呆站了一会,这才想起要和台下的百姓行礼离场。
下了擂台,斐慈、邓英桦等几人赶紧围了过来,皆柔声关心道——
斐慈:“无妄,你疼不疼?我去找人请郎中过来给你敷药!”
邓英桦:“无妄,我扶你回去休息,给你敷些茶水消肿。”
夕岚:“那歹人真是无礼!无妄少侠都已让着他了,他还打人骂人!鸟人一个!”
西岑:“我看是鸟人都不如! 是泼东西,活妖怪!”
……
无妄众目睽睽之下白白挨了一巴掌,又被冤枉成“奸夫”,心里委屈得很,蒙眼布上洇湿了些许深色。他推开斐慈,挽着桦姑离开比赛的武馆。
回到翠海客栈,桦姑心疼地给无妄解了蒙眼布,让店小二打了些清冽的井水泡茶给无妄敷面消肿。可刚敷上面布,门外就传来阵阵敲门声。
丹枫:“无妄少侠,是在下,丹枫。在下刚在玄纪县四处打听,终于得知那位参赛者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在下能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