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飒飒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像个等待下属汇报工作的女王一样,抱着胳膊等他解释。
“本来只是想逗逗你来的……”周江云小声解释,“没想到你没看出来……”
“你的意思是还怪我了?!”苏飒飒差点喊出来。
“那倒没有,就是觉得你发脾气的时候还挺可爱的。”周江云脑子一抽,把实话说出来,又生怕自己说的不清楚,补充道:“特别可爱。”他的眼睛笑眯眯地,变成月牙的形状。
那种可爱不是觉得她漂亮的可爱,当然她也很漂亮。那种可爱有点像是未经社会化打磨的真诚生命力——允许自己笨拙、允许情绪直白流露,甚至允许偶尔的小失控。那些让人心软的瞬间,就像春日里第一朵冒头的小雏菊,带着破土而出的鲜嫩感,提醒我们世界上还有许多值得轻轻捧在手心的美好。
苏飒飒就是这样一个活力昭昭的女孩。
周江云指尖在西装裤缝处攥出褶皱,又慌乱抚平,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一只手不断摩挲着腕间的手表,眼睛四下寻找有没有可以用来遮掩的东西,亲眼看着为唯一的空水杯被苏飒飒紧紧抓住。
她愣了一下,慌乱间抓起桌上的水杯,却发现里面早已没了茶水,只能尴尬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眼睛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瞟。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他猛地挺直脊背。
苏飒飒终于反应过来,好歹毒的计策!
“为了解释,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啊!造孽啊!”苏飒飒恨铁不成钢,好险,差点就被他蒙混过关了。
周江云:“……”
八千斤的混凝土怎么让她转弯?
“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拿这种事情逗你了。”周江云败下阵来,他学着刚刚苏瑾萱劝慰她的话,说道,“不过从这件事情看来,没有人比你更上心这件事,或许我们这群人,只是有劲没处使,偏巧赶上救助流浪动物的风口,所以才有后续这一系列的事情,但你不是。你是真的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事业来做的。所以不要担心做不好或者搞砸了,你不会搞砸的,你身后有我,有我们。我们会把这件事做成的。”
后颈突然掠过电流般的麻意——苏飒飒觉得对方的声音像一把钥匙,精准叩开了藏着秘密的铁盒。她胸腔里的心跳陡然变成战鼓,咚咚声撞着肋骨,连喉间都泛起酸涩的震动感,让她有一种心事被戳破,看到最深处的秘密,喉结滚动着咽下半句话,舌尖还残留的话出口:“其实我……”
其实话都被他说了,苏飒飒根本说不出什么,空气里悬浮的尘埃被玻璃窗切割成金线,在两人之间织出半透明的网。她也发现对方眼底的笑意不是审判,而是某种温柔的共鸣。
她还没说,他就已经懂了。
“我这次去见涂老师很顺利的。”周江云向她描述事情的经过。
他和胡院长一大早就去涂教授的研究院,和他说了这件事,起初他并不觉得他们能做成这件事,毕竟这俩人都是他的学生,心地善良但不是能专心做这件事的人。毕竟周江云虽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但大家对周大少爷的行为处事还是有目共睹的,大少爷接替不了周家的产业最后还是会落到周江云身上;胡道君虽然与家族基本上割席而治,但他手底下的人还是要吃饭的,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过了年少热血后,就回归尘埃了。他们俩一时兴起,他糟老头子就不奉陪,有这些时间,不如留给真正想做这件事情的人。
况且成立一个协会,那可不是空口白话,凭着少年热血就能做成的。开公司和做慈善可不一样。
“小胡,小周,不是我不帮你们,我手里已经有四五个项目,还有一大群学生要吃饭呢。”涂教授婉言谢绝他们的好意,“不过你们原来的那个救助组织还是不错的,等到下次组织活动的时候,我让你们师弟师妹跟着一块历练历练。”
老师的话一说,胡道君就知道什么意思,他与周江云一对视,把提前准备好的资料递给涂教授看:“老师,我们这次来不是一时冲动,我得您教诲,自然想为心中理想多做一些事情,不过我没您那么大本事,研究的都是珍惜珍奇,我只想为一些平凡的小事,做一些力量,我和小周合开这间宠物医院只是一个开始,并不是结束,我们是真的想要做好这件事。”
“是啊老师,我虽然并未上过您的课,但是我旁听过您的课,您在课上说,‘当晨露在草叶上折射出光斑时,蚂蚁正驮着比身体重数倍的面包屑蹒跚前行;写字楼玻璃幕墙上,清洁工悬在半空擦拭尘埃,与云端振翅的燕雀构成镜像。这世间从无“卑微”的存在,只有尚未被看见的□□——大富大贵是星河璀璨,蝼蚁苟活亦有其生存的重量,众生皆在各自的轨迹里,书写着平等的尊严。’我一直记着您说过的话,你告诉我们,生命不分贵贱,同样重要,而我们要做的,是还他们一片生存的空间,老师,您现在做的,和我们做的都是为了给他们创造更好的环境呀。”
珍稀动物和那些流浪猫狗本质上没什么分别,它们都是被人类侵占了家园,濒临灭绝或者死亡。
周江云至今记得他听到这些话的震撼,像在语文课本里学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和他们那些人一块生活在阳光下了?他的妈妈同样作为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要背上破坏别人家庭的骂名?他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为什么会因此失去妈妈呢?
“菜市场的喧嚣与写字楼的寂静,巷尾茶馆的龙门阵与学术会议的思辨,本质上都是人类文明的注脚。农民工在脚手架上哼的小调,与音乐家在音乐厅奏响的乐章,同样在诉说着对美好的向往;拾荒老人收集易拉罐的叮当声,与金融家敲击键盘的滴答声,都是时光里的音符。真正的平等,是允许玫瑰与野草并存,让鲲鹏与蜩鸠都能在各自的天空下,舒展属于自己的羽翼。老师,我们做这些不是为了以后为了争取家产添些筹码,我们是真的看到了这些生命,他们本该像我们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这个世界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存都变成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