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把这番侮辱人的话说出口,但跟着祝婴宁走去山里时,他心里还是难掩轻蔑,觉得将这把弓交到她手里实在是儿戏。她懂什么?她能发挥出这把弓的什么价值?
一直走到了山林里,她才停下脚步,站在他前头笑了一声:“许思睿,你好像特别不服啊。”
他愣了愣,矢口否认:“没有。”
正诧异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锐,就听她说:“你已经在我背后第三次用鼻孔出气了。”
用鼻孔短促迅疾地哼了一声,这动作要么是鼻炎发作,要么是在表达轻蔑。
“……”
他有吗?
许思睿有点尴尬。
祝婴宁倒是没生气,只是平和地把弓递给他:“你可以拉开试试看,这把弓是四十磅的。”
四十磅并不重,许思睿玩玻片弓最高可以开到六十磅。他接过来,清弓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给我一支箭。”
她从箭匣里抽了一支递给他,顺带纠正了一下他的姿势。
出于一种自诩为内行人的矜高,他压根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里,依照自己模糊的记忆里模糊的姿势便拉开了弓。
“这姿势容易被弦崩到胸……”她轻声提醒他。
许思睿瞪了她一眼,让她别打断他运气。由于疏于锻炼,再加上这把弓出乎他意料地沉重,他第一次没能顺利拉开,运了一口气后,第二次才成功开到了四十磅,坚持了五秒左右,急忙赶在手抖之前收回来了。
“不赖啊。”祝婴宁挺讶异的。
四十磅是一个检测内行和外行的数值,未经训练的普通人通常很难拉开四十磅坚持五秒还不手抖。
其实许思睿觉得自己表现得一般般,但既然都被夸了,他还是厚着脸皮应下了。
把弓还给祝婴宁后,他看到她顺手抽出了一支新的箭。
“你就别试了吧?你肩上不是还没好吗?”
她摇头道:“没事,已经结痂了。”
说完就拉开了弓弦。
她拉开那一刻,许思睿的瞳孔就放大了,不是因为她的动作有多专业——和专业射箭馆里的老师教授的竞赛动作比起来,祝婴宁的动作非常“民间”,没有任何规范过的痕迹,但是,正是这份民间在那一瞬间抓住了他的瞳孔。因为太自然了。她的动作自然到像是弯腰捡起了一枚石子,像是吃饭,喝水,睡觉,一切自然简单到仿佛存于内心的动作,一种不需要任何过多矫饰便能顺理成章彰显的生存本能。
她手臂上薄且精健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瞬间收紧,绷成美丽的弯弧,手指曲起,手肘稳健。
还没等他从这份自然带给他的震撼中抽离,她就调转方向,将弓箭对准了他的脸。
风忽然静止了。
蝉鸣、鸟啼、蛙声,一切喧嚣之声骤然远去,他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自己耳畔轰鸣的心跳。
近在咫尺——近到仅有一人之隔的弓箭气贯长虹瞄准他的脸,堪比枪口抵住额头,猛兽蛰伏眼前。她深黑色的眼睛藏在弓箭后,倒映出诡谲的山色,如旋转的黑洞,将弓箭吸进她的狩猎范围内,接着——
手指轻轻一松。
在他混沌的大脑产生任何类似求饶亦或求救的想法之前,箭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箭头撕开空气,发出破空的啸鸣。
咚的一声。
箭头入木。
这声音像定身符的解咒咒语,将他从头皮发紧浑身僵硬的状态中拽出来。听觉失而复归,蝉鸣鸟啼蛙声再次填满他的脑海,由于精神太过紧绷,他甚至紧张得剧烈耳鸣,腿也发颤,伸手扶住旁边的树木才勉强站稳。
抬头去看祝婴宁,她垂下了手臂,从他身边走过去,若无其事得好像刚刚拿箭指着他的人不是自己。
就在他想大骂点什么抒发一下自己差点被吓死的心情时,她已经熟练地把箭从他身后那棵树上拔了出来。许思睿转眸一看,发现箭身上竟然钉着一条蛇。
正中七寸。
“操……”
他惊呆了。
“放心,没毒的。”她以为他脸色苍白是因为害怕蛇,抓着蛇身慢悠悠解释道,“这种蛇在山里很常见,只是它刚刚盘在你身后那棵树上,我怕你回头会吓到,就先射死了。”
“……”
许思睿哑口无言。
过了很久,他才张了张嘴,艰难道:“你不觉得你的箭比蛇更吓人么?我他妈刚刚还以为你想一箭崩了我的脑袋。”
她惊讶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我为什么要崩了你的脑袋?”顿了顿,又严肃地补充道,“杀人是犯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