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直播小亭,再拐个弯,嘉宁看见河岸另一头有施工的队伍:“那是在做什么?”
阮嘉遇把手揣进裤兜,看了眼,说:“准备搞个农家乐,或者休闲民宿,茶馆什么的。”
嘉宁问:“因为荷塘?可是荷花只有夏天开,其他季节也没有什么风景呀!”
“早荷在6月就开始开花了,这池子里那么多品种,得开到九月去,别小看盛夏这3个月时间。”阮嘉遇莞尔说,“走,带你去地势高一点的地方瞧瞧。”
两人远离荷塘,去到一个小坡上。
“如何?”
荷塘纵收眼底,粉的粉,绿的绿,远远连着一片碧蓝的天,密密仄仄的花叶掩着水潭,却也能看见倒映出来的纯净天空,让人无不感叹大自然的审美配色。
荷塘中,还有带着斗笠、泛舟的工人,光膀子的,撩衣摆擦汗的,临近岸边,还有阿姨们戏水打闹,嘉宁又看见了摄影团队,还有直播的小木屋。
她看呆了去,往草地上一坐,然后躺下:“想住在这里了,做民宿吧。”
阮嘉遇也跟着她坐下,侧着身子看她:“我也倾向做民宿,但收益很难保证,所以还没定下来。”
“有什么区别吗?”
“目标客户不同,装修风格就不同,做农家乐就得热闹,目标多是团体性的,民宿、茶馆,就讲究个安宁,这景色不错,现在推广出去了,陆续吸引了些学生、摄影师过来,若是做民宿、茶馆,我就得让门票和住宿、茶饮绑定。”
嘉宁没听明白。
阮嘉遇又说:"限制人流嘛,若成了个热闹的景点,它就没办法宁静了,维护成本也上去了。"
嘉宁这次听明白了。
做农家乐,客流量大,就难以避免荷塘生态被破坏,相应的维护成本也高,但来钱快,尤其是荷塘景色还有时限。
做民宿、茶馆,再把门票绑定起来,就能保护这片宁静祥和的风景,但毕竟限流后,目标客户就少,或许经营好几年,连建房的钱都赚不回来。
“还是做民宿、茶馆比较好。”嘉宁才不管他赚不赚得回来。
阮嘉遇哈哈一笑。
“我看平台上发布的视频了。”
“感觉如何?”
“真好。”嘉宁轻轻说。
盛夏原本浮躁、焦虑,让人发闷、发臭,但在这里,时间好像被掐了暂停键。
一切变得像天上的流云,慢慢的,让人感觉安宁。
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数学不重要,习题册不重要,考大学不重要,困住她十五年的泥潭深渊不重要,眼前的男人会不会喜欢她——作为男人而不是兄长喜欢她。
更不重要了。
阮嘉遇说:“视频有后期的,并不完全真实,不过……”
他顿了下,“你想不想亲身体验一下?”
嘉宁如浮动的流云,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坐起身。
“走。”阮嘉遇先一步站起来,伸出手。
嘉宁没有犹豫地放了上去。
下小坡,岸边赶巧停着一只小木筏,阮嘉遇脱了鞋,把裤腿往上卷了几圈,直接踩进水里,把木筏解绑,又推到岸边。
“上来。”
嘉宁往上一跳,木筏重心不稳,歪了下,阮嘉遇赶紧扶住她。
肌肤相贴,只觉得滚烫,还有一片汗的湿意。
嘉宁坐下,给他让出位置:“哥,你也来。”
“我上来了,你还怎么身临其境?”阮嘉遇把木筏推开,“你躺着,闭上眼,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
嘉宁也不问缘由,照做了。
眼睛不能视物,成了一片五彩斑斓又闪耀光芒的黑,嗅觉变得更加灵敏,荷花带着淡淡馨香,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听觉变得更加灵敏,许多被她忽略的细微声音钻进耳朵:源源不断的流水声,断断续续的蛙叫、蝉鸣……
夹杂着徐徐飘来的呼吸声,沉沉的,稳稳的。
“睁开吧。”他说。
嘉宁撩开睫毛,乍然一下,被蓝天晃了下眼。
但很快,明亮光线便被荷叶遮去了几分,她看见发光的脉络,和荷花花瓣的粉色细纹。
视频里的景色,在她眼前重现,唯一的不同是,虫鸣声变弱了,水流声似乎也消失了,有的只是阮嘉遇带着磨砂质感的,温和而低沉的嗓音:“感觉如何?”
他泡在水里,一边游,一边推动小舟。
嘉宁转眸,便对上他的一双眼睛。
熠熠闪亮,无限光明。
“好美。”她说。
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夜晚,他带着她往深山里走,他用同样的眼睛注视过她,于是,她开始荒唐地无端地相信一个人。
这个男人拥有许多与她截然不同的故事,因为那些故事而生出的浑浊杂质,其实并未吞噬这双澄澈干净的眸,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傻子。
可更傻的是谁?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的她,好像成了耳边缥缈的、动荡的蛙声、或者蝉鸣,她变得无比嘈杂,又无比安宁,两种极端交织,组成一个狼狈的、糊涂的、又心满意足的她,依然——
若是能在此刻死去,也绝不是一桩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