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
陈望卿心里嘀咕着,可是却也没离开,比起那些嫌恶的眼神,小男孩的目光算不得什么,况且不在这儿呆着,她又能去哪呢?
她已经放弃了跟其他小孩交朋友的念头,只是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正发着呆,眼前倏地窜出一道影子,小男孩伸出头遮挡住了一片光,他好奇地歪了歪脑袋,疑惑道:“你不怕被水冲走吗?”
小男孩身上有很重的水腥味,但并不刺鼻,陈望卿耸了耸鼻尖,无所谓道:“怕啊。”
“那你为什么还来?”
“因为无聊。”
“为什么无聊。”
“......不想跟村里人玩。”
其实是村里人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小男孩穿了白色的老头背心和灰色短裤,像极了上年纪的大爷才有的装扮,尤其是他背手点头的模样,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长辈感:“有意思。”
“那你要不要跟我玩?”小男孩蹲下来,黑洞洞的眼如深潭,他仿佛是从水底浮出的水妖,伸手,语带蛊惑,“我可以带你去游泳哦。”
陈望卿眨眨眼,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有同龄人愿意带自己玩?
“你确定......要带我?”
“嗯。”男孩的声音很轻,有几分空灵,“水里很好玩哦,我们一起下去吧。”
陈望卿打量了一番男孩,她从地上抓了把,然后猛地凑近男孩,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甚至到了鼻息相交的程度,这个时候陈望卿从男孩的吐息中嗅到了很淡的檀香味。
怪好闻的,陈望卿看着男孩直挺挺的睫毛,不免有些嫉妒,她很早就知道美丑的概念了,因为不少人总说她像个隔壁村的寡妇生的——
天生就长了张婊子的脸。
但不少男的又说寡妇漂亮。
所以婊子大抵都得漂亮才能当吧,如果是这样,当婊子也不错。
小男孩没有躲,表情都没有变,淡淡的,像是一尊佛。
几秒后,那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他愕然地从耳后取下一朵小黄花,那种盛开在乡间,最常见的野花。
“我才不跟你一起去水里玩呢,”陈望卿倏地往后退了几步,朝着男孩比了个鬼脸,“就你这小身板,还带我呢,你比我还像个女孩子!”
纵然陈望卿已经见过千百张饱含恶意的脸,但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怪异的笑脸。
恶劣的因子在男孩的唇边跳跃,突兀的殷红从他的两颊浮现,他突然捂住肚子,放声大笑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至极的事情。
“怪人。”陈望卿低低说了句,她往后退了两步,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不免红了脸,有几分羞耻,她知道自己早熟,并时常安慰自己要像个大人,这样才能胜过那些小孩子。
但大人怎么能怕呢?
可瞧着小男孩笑得浑身痉挛的模样,陈望卿又发怵,实在不想和他一起玩。
“喂!”陈望卿的眼珠转了转,她叉着腰,气势十足地朝着男孩抬了抬下颔,“你太瘦了,像个姑娘家,要是你能壮一点,像个男子汉的话——”
她拖长语调,故意制造悬念,勉为其难地说:“我就考虑跟你玩。”
“好啊。”男孩低头盯着脚背上如山脉蜿蜒般的青色血脉,笑道:“我答应了。”
*
“想起来了?”
伍佑啄了啄陈望卿的发顶,然后那青白的嘴唇就顺着发顶描摹,以一种近乎朝拜的姿态,一点点地挪到了她墨色的纹身之上。
“望卿,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不管你到哪里,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会出现的。”
高大俊朗的男人掰过陈望卿的脸,慢慢地吻了上去,阴冷的鼻息混合着檀香,顺着这个吻,流淌到了陈望卿的身体里。
桃花眼仿佛浸着泪,陈望卿感觉到一股火从内心升腾而上,漫过她的四肢百骸,彻底点燃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瓷白的牙齿毫不犹豫地咬合,侵入巢穴的猩红游蛇被捕捉,却还是近乎疯狂地往前探。
伍佑的眉宇微蹙,沉静的眼注视着陈望卿,如蓄满了风暴的河谷,带着执拗的、近乎自毁般的疯狂。他哀恸地看着昳丽的女人闭着眼,再看着女人落下泪水。
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开。
凉薄的月亮从云层后冒出,照入了这方世界。
两道人影交融,蠕动,像是濒死交尾的两条蛇。
黑红色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片小小的血泊,小巧的牙齿发颤,这才放开了那条肆意掠夺的蛇,可那蛇却还不知足,继续攻城拔寨。
怎么会呢......
陈望卿近乎绝望地,她躺在地上,任由思维被白茫茫的光景取代,在晕过去的前一秒,她终于知道了......
那个不散的阴魂,又回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