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车身上一片泥泞,后座的玻璃窗爆裂出蜘蛛网状的裂痕,车门上遍布着数个凹坑,车漆剥落,被泼了墨一般漆黑一片。
白念棠将车停在民宿门口,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他此生都很难有如此惊险的时刻了。
江勖握住白念棠的手:“我们已经安全了。”
白念棠把手抽出来,定定地看着江勖,半晌,他一巴掌抽到江勖的脸上,发出“啪”的清脆声响。
他的力气并不大,对江勖而言,那更像是一个快速的抚摸。
白念棠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水光:“江勖,刚刚我在开车的时候,你是说要和我死在一起,没错吧。”
江勖用舌尖顶了顶被打的那块腮肉:“是的。”
“如果你想死,那你就自己去死,”白念棠的胸膛上下起伏,他失望已极,“你发疯了么?你以为人可以死而复生么?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即便是在高考考场上,白念棠也从未像方才那样全神贯注过。
他进入了传说中的心流状态,神志和车身融为一体,五感外放到极致,他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江勖还在车上,他不能让江勖出事。
而江勖开口就是要去死,他真是差点被气到灵魂出窍。
“可是你不理我,”江勖墨色的眼睛氤氲着雾气,“你天天早出晚归,和我做的时候也很敷衍。你的电脑被弄坏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和我说。”
“你都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这么生气?”江勖上身前倾,从下往上只是白念棠,眼神幽幽,像是要看透白念棠的魂魄,“你这么关心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白念棠呼吸一滞。
“这个答案重要吗?”白念棠往后靠了靠,避开了江勖的目光。
“很重要。如果你喜欢我,那我们回去就结婚。我们就按流程来,该有的步骤一个都不会少,我父母那边你不用担心。”江勖坚定道,“我不会再和任何人相亲了,我知道陈沐刺激到你了,我已经拒绝了他,以后也不会和他见面。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白念棠捂住眼睛,捂住了一片湿意。
“你知道婚姻意味什么吗?”白念棠等了三秒,自顾自地回答,“意味着责任、忠诚、合二为一。婚姻不是过家家,仅仅立足爱情的婚姻走不长远,因为婚姻的基石是牺牲,牺牲彼此的自由,和伴侣合为一体,那是死亡也无法磨灭的承诺,是你一生最大的决定之一,从此你的人生和另一个人的人生深度绑定,直到死去。”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绝大部分婚姻最后都会走向破灭。”白念棠笑了笑,那笑容充满悲伤的意味,“你会想要和我结婚,是因为你对我的信息素上瘾,那是出于你的激情,而非你的责任和关怀。”
这一次,江勖没有反驳他。
墨色的眸子加深了,他轻声说:“所以,你喜欢我,对不对?”
“喜欢在婚姻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但也是必不可少的催化剂。我这辈子可以喜欢很多人,但我不会和每个人都结婚。”白念棠的目光落在如瀑的雨幕上,天地宏大,在天灾面前,他再度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江勖伸手,捧住白念棠的脸,让白念棠正视自己。
“我会向你证明的,”他在白念棠的额头落下轻柔的吻,“我会对你的人生负责,就像你对我负责一样。”
“等你的病好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白念棠的眼角落下一颗泪,他极快地将那泪花擦去了。
“我的病很快就会好,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江勖的头靠着白念棠的肩膀,“只要你不要冷战,不要不理我。如果你抛弃我,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白念棠抱住江勖。
胸膛紧紧相贴,心跳同频共振。
他没有反驳江勖的话——仅仅是想象江勖死亡的可能性,都能让白念棠理智失控。
他喜欢江勖。
比自己想象里的,还要多一点。
如果江勖也喜欢他就好了——
可惜江勖只是对他的信息素上瘾。
白念棠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怎么哭啦?”江勖摸着白念棠的脑袋,他吻去白念棠眼角的泪珠,“你哭起来也很漂亮,但是我舍不得你哭。”
“我以后再也不说不好的话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江勖的指腹摩挲着白念棠的脸颊,语气温柔得可以流出蜜来,“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等了三年的话落在心上,白念棠却没有多少欣喜的感觉。
在信息素的驱使下,alpha什么甜蜜的情话都说得出来,他不相信那是出于真心。
江勖凑上前,忍不住吻上白念棠的唇,那是极其清纯的吻,蜻蜓点水地碰了碰,便分开了。
“走吧,”江勖低声说,“你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应该很累了。”
白念棠抽出伞:“那回去的时候你开车。”
两人下了车,住进酒店,直到洗漱完毕,看到新闻,才得知当地的受灾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甲坝镇有好几户人家遭遇了泥石流的袭击,房子被淹,人也受伤,但是因为道路被堵,只能在当地结束治疗。
但当地的医疗水平有限,伤者的病情便被延误下来。
而唯一的出山路上遭遇了严重的山体滑坡,零零散散有七八处,道路堵塞,救援工作极难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