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摸了摸金枝的脑袋,却想起那具囚在井下的尸身,没忍住再次流泪。
她发誓绝不会放过裴俅的。
绝不会。
跪在她面前的金枝挪了挪有些酸胀的膝盖,眨着那双圆溜的眼,似有数不尽的困惑,“金枝的确不懂,可是不是只要相爱就够了吗?”
“...”付媛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也说不出“不爱”之类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写话本时,她从不会计较这些,自然乐意赞颂高举真爱的旗帜,可当她脱离了话本,看着面前的一地鸡毛,却被那爱意绊住了手脚。
她想要的爱是支持她肆无忌惮地闯荡,而单阎的爱却总是克制又清醒,仿佛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她,她的身上多了一处软肋。
不是不爱,而是难以调和与习惯。
“听人们说,百生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她轻轻摇晃着脑袋,学着书生们念词,“金枝不曾识字,只晓得鹦鹉学舌。可少爷与少夫人一场姻缘不易,当真要这样放弃吗?”
“金枝…”付媛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金枝也知道自己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又爬起身倒着退出房去,独留付媛一人沉思。
次日,付媛擎着一双无神的眼眸,眼下一片青黑色,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呆滞地盯着书房的方向。
一夜无眠,她心里的称衡量过无数次。
那些曾经的好与坏,在她心里重复了太多次。
单阎起得早,捋着衣襟出房门便见着了付媛。
两人对视一眼,像有许多苦说不出。
可付媛没说话,单阎便也不想提和离书一事。
他宁愿她从未想起来那封正掖在他衣袖里的和离书。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直到丁维出房门才打破了僵局。
他没敢开口催促,单阎却像难得寻到了借口,落荒而逃。
他以为只要自己脚步足够紧密,就可以逃过这一场劫难。
对于这段感情,他总是懦弱得可怕。
“和离书…”付媛纠结了一宿,终究还是张了口。
“你答应过我的。”
一阵强烈的缺憾在付媛心里无限放大。
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事是:
即便欢欣的事儿比苦难要多,可快乐却比不上万分之一的悲痛。
痛觉是令人刻骨的。
她冷脸别过身去,尽力绷着自己的神情,不让眼泪掉落。
丁维与夫妻二人同住一个院子,自然听见了昨夜的动静,此时此刻像是被生生夹在两人间,尴尬得恨不得钻进泥土里。
“少爷…我…”丁维害怕得甚至有些结巴,瞥向单阎,等候他的指示。
单阎深呼吸了口气,点头示意。
丁维匆匆告退,退出院子这才感觉是劫后余生。
付媛看到丁维脸上那释然的神情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却怎么也提不起嘴角。
她的目光一直凝在单阎的眼周。
他微蹙的眉,几乎要沁出泪来的眼眸,几近静止的呼吸,与他欲言又止的唇,全都被付媛尽收眼底。
单阎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他拧起的眉渐舒,用尽最后的力气撑着自己不堪重负的身子骨,他屏气凝神,将掖在袖中的和离书抽出。
付媛沉重的心也随着那封和离书悬吊在半空。
她的手颤动着从袖里伸出,青绿的绢绸从腕上垂落,透出刺眼的白。
付媛鼓起勇气,探手去接那封和离书。
指尖触碰到信函的那一刻,单阎的眼瞬间通红。
他定定地瞪着那只手,牙关紧紧嵌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将食指掐出血来。
内心无数次想要紧握的那双手,如今却只能看着那双手无情地与他争抢和离书。
付媛稍稍送力去扯,看着和离书几近撕碎,目眦欲裂。
她并非铁石心肠,这些日子的相处如同水滴石穿般侵蚀她的心。
无可否认,她的心里的确多了一个人。
她哽咽地看着单阎眼角滑落的泪,尽力控制自己想要替他拭泪的手。
单阎眼里蓄着泪,紧蹙着那双剑眉,
“可以不离吗?”
“夫人要的,为夫就没有不允的,唯独这一件...”
“不能让为夫做主一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