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大刀将能交代的尽数说与简松映和张鹤仪听,不论是真是假,总算是有了一点崭新的消息。
这点消息的含金量很足,几乎可以和他们已经掌握的、预判的完全吻合,其中甚至还包括最早出现在宁王府随后暴毙于大理寺的刺客的消息。但是作为小卒,他最高也只能通过慧妃接触到那个人,那个发布任务的人,背后的人很高明,这个人是一个本该凌迟处死的江湖人。
他说哪怕他们知道这个江湖人是谁也无济于事,有一个就有两个,能有这么多人为他们卖命,顶头上司要做的事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出卖情报了,但是他也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小乐三年前出现在京城,是说明三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把脏水泼给宁王,这一点倒是让简松映和张鹤仪不寒而栗——三年前,简松映还是一个毛头小子,裴老将军也尚守北疆,那时的大苍可谓是坚不可摧,哪怕是将南疆北疆所有人的胆子绑到一起也凑不齐一个敢侵犯中原的胆子。
代大刀说,慧妃今年才开始加入他们其中,他自称是曾经仰慕过少年时期未入宫的宁王郡主如今的慧妃,因相识而一同做事。他还恳求简松映,说慧妃是爱子心切,五皇子那边一定会有潜在的危机,简松映心中哂笑,想他真是顺着别人给的台阶下。
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在大理寺有很高的话语权。他说毒药确实不是中原的,至于为什么上官遇的香粉铺子会成为目标是因为定期给下面的人分发的解药其实是中原的药草制作而成的,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正是当时耶达瓦尔府大量订购的那批香粉中最重要的原料之一。
但是都磨成粉了还有什么重要作用吗?这恐怕只有真正制作解药的人才知道。
张鹤仪心中惆怅,解药居然真的存在,还近在眼前,但是那些被抓到的奸细哪怕去死也不愿意相信他们手上能拿到解药,他们的死真的值得吗?对方的手段实在是高,不但从生理还从心理上控制了他们,断绝了他们生的念头和欲望。
至于其他事,代大刀不再去说,任是谁也无法撬开他的嘴了。简松映答应的事就会做到,他告诉代大刀稍后会有人将他接到大理寺,既然已经有人想要杀你,那最危险的地方才会是最安全的,何况还有陆宣扬。
推开这间小屋的门,一时间恍若隔世。阿火始终守在门口,嘴唇都有些发青,简松映叫他进去取暖,向远处的山林看去,天空是灰蒙蒙的,空气的湿冷仿佛将黑色干枯的树枝黏在了天穹之上,房前屋后都有藏在暗处的暗卫,简松映一一看过去,随后收起了目光。
“他们想要中原易主,三年前就已经把埋伏铺垫到天子脚下了。”简松映的语气是十分肯定的,哪怕他有些不愿意相信,但这几乎是事实,“难道这么多的大小官员都是吃素的吗!”
简松映靠在墙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相反,藏在皮囊之下的血液开始滚烫着沸腾,高山草野,北疆战场上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是一场场硬仗啊。其实那已经是他们计划之内的第一次进攻了吧,派出十足的火力,趁裴老将军一退,南疆动乱又牵制住一部分兵力,北疆的防卫线就空缺出来了,或许是北疆军队实力不济,或许是已经有人被买通……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不识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能主动请缨,皇帝还真能应允,最后还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他是他们计划之外。
因此代大刀方才才说,他们下一个目标,就会是你简松映。
张鹤仪面色平静,心中却也是同样的波澜汹涌,一只手搭在简松映的肩膀上,他焉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是此时不是一句两句安慰便能了却的,如果说,一切推测都是真的……张鹤仪忽然想到一个极坏的可能,转而看向简松映,“北疆的守将已经多久没有传来消息了?重客呢?”
简松映登时沉默了,半晌,长出一口气,“我既如今不是北疆守将,文书自然不会呈递给我,都在兵部那边,若是密信……不对,”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蓦地放大,一闪而过的预感让他脊背绷直,“刚打完一场硬仗,北疆不可能不传密信回来,若是密信,陛下不可能不召见我或张将军!”
除非,这些信件在从北疆发出来的时候就根本没有抵达京都!
他心中仿佛传来一阵兵戈相见的声音,从北疆战胜到回京再到如今真正看穿了他们的阴谋,无数画面镜花水月一般飞速转换,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是这确实是在表明——胡虏十八部是诈降!
简松映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土地上被尖叫的大风吹得变了调,可怕的声音令押着代大刀的冯十四和阿火都吓了一激灵,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们这位年轻的将领。
这一次,换张鹤仪牢牢地抓住他的手了。骨头硌着他的手心,从暖炉里借来的温度一点一点传到简松映发抖的手背上。而后不顾身后的眼睛,张鹤仪紧紧地抱住了简松映。
须臾时间,寒风才将人吹得清醒。抱怨和逃避不能解决问题,重客,还有京城中与他同流合污的人,一定会在合适的时机卷土重来,在这段时间内,他们还有绝地反击的能力。
“我得去找裴老将军一趟。”简松映坚定地说道。
张鹤仪道:“那我去找李遂,他那里一定会有重客回北疆的消息。”
简松映说着便往门外走,眼看着日渐西沉,远处却还未传来马车声,宽敞的大道和来时一样萧瑟,陆宣扬今日又是怎么了?为何到了这个时辰还迟迟不现身影?一边蹙眉疑惑,一边往路上走去,不远处的军营已经开始飘起炊烟,算着时辰耶达瓦尔那边也该有人换班监督了,兵部那边……
代大刀已经到了门口,微微眯着眼睛适应眼前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