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也会像这般,闻花亦的目光向远处飘去,不知在看向何处。安静又脆弱,像一片雪花停在指尖,像一缕烟将散未散—仿佛只要眨一下眼,它就会无声无息地消散,再也抓不住。
“闻花亦。”
或许是担心向来目中无人又跋扈的小师妹真的变成一片薄冰,碎裂消融于天地之间,易若晴忍不住开口唤她的名字。
“你又干吗?”
少女皱着眉,凶凶地瞪向自己琐事一堆的烦人大师姐,她还在为自己脑袋上的肿包生气呢。
“没什么。”见到熟悉的闻花亦回来后,易若晴悄悄松了一口气:“我们该去查案了。”
“知道了,真啰嗦。”
今日,他们去探查的是一户儿子正值高烧的人家。
易若晴探手将其眼帘撑开,又观其口鼻耳道,一番探查后道:“普通风寒高烧,无甚异常。”
闻花亦接着道:“没有蛊虫?”
“呸呸呸。”正抱着儿子嚎啕大哭的大妈,骂出了一串流利的官话:“你们这些天天虚头巴脑的道长,说什么晦气话呢!什么蛊虫,都呸呸呸!!!”
说话的这位妇人虽身着临谷村特有的服饰,但无论样貌还是说话的腔调都是地地道道的的中原人。
易若晴问道:“大娘,您是嫁到临谷村的中原人?”
“什么嫁不嫁的,我是......”脾气暴躁的大娘还想要接着说下去,却被另一头的临谷村人给打断了。
他们对着易若晴一行人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东西,最终都将目光放在阿苗身上,示意她进行转述。
阿苗:“见谅见谅,各位道长,刘大娘的丈夫早逝,拉扯儿子长大也不容易,因此脾气急了些。她以前是蝴蝶姑娘,是实打实的中原人。”
蝴蝶姑娘?
易若晴察觉刘大娘在听到阿苗说这四个字时,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但她在听临谷村人说话时,神色除了焦急外再无其他。
易若晴接着问道:“刘大娘您在临谷村多久了,可以听懂所有的临谷村话吗?”
刘大娘哼哼两声道:“我在这里十六年了,什么都听得懂!”
既然刘大娘什么都听得懂,但刚才听临谷村人说话时,却无任何恐惧的情绪在里面。也就是说,蝴蝶姑娘一词是阿苗故意透露给她们的。
一灵霄宗弟子不禁问道:“阿苗姑娘,请问蝴蝶姑娘是什么意思啊?”
阿苗先是沉默,沉静的目光在刘大娘身上久久停留。而先前高昂头颅,气势涨高的刘大娘此刻也忍不住低下脑袋,将脸旁埋进了儿子的肩膀里。
听临谷村的老人讲,远古的时候,人与任何动物都可以通婚。
有一家兄弟七八个,大的几个都讨了人间的姑娘来做媳妇,唯独小儿子讨了个蝴蝶姑娘来做媳妇。
几年以后,蝴蝶姑娘只剩下了一个又丑又小的干瘪女儿。婆婆对小儿子爱如宝贝,对蝴蝶姑娘和她的女儿恨之入骨,盼着她们早死,再叫小儿子讨一个人间姑娘来做媳妇,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所以什么脏活重活都叫蝴蝶姑娘做。
别的姐姐做饭时,婆婆都安排两个人,轮到蝴蝶姑娘做饭时,婆婆只安排她一人。有一天早上,蝴蝶姑娘把饭蒸熟以后,婆婆硬逼着她把七八十人吃饭的大甑子从灶上抬下来。
蝴蝶姑娘逼不得已,只好硬抬。甑子刚从锅里拨起来,她身子却往后一仰,滚烫的饭全部倒出来压在她身上。
婆婆见了也不去拉她一把,待她从饭堆里挣扎着爬出来时全身都被烫起了水泡。
吃早饭的时候,小儿子回来了,蝴蝶姑娘哭诉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最后说:“我要走了,你再也不要来找我!”
蝴蝶姑娘说完,哭着慢慢地向村口走去。小儿子见妻子快要离开村口时,连忙跑去。到了那里一看,妻子已经死了。他含着悲痛的泪水把妻子埋葬起来。
从此,他守在妻子的坟旁,天天提些毒虫蚂蚁烧在火里祭妻子的灵魂,一时一刻也不愿离开妻子的坟堆。
临谷村以此来宣扬小儿子与蝴蝶姑娘的伉俪情深。
“可笑。”
闻花亦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刘大娘家里。
易若晴知悉闻花亦在说什么可笑,明明是女性被囚禁于大山的悲惨故事,婆婆四处刁难,丈夫毫无作为,最终客死他乡,还要被渲染成虚假的爱情。
怎么不可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