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镜湖如一块青玉，倒映着天光云影。云霄坐在湖畔蒲团上，拿着枯枝，在地上勾勒巫文。十二月蹲在小蒲团上，雪白绒毛泛着柔光，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复杂的文字，偶尔伸出毛手跟着比划。

与九凤习字日久，云霄才知巫文一道，深浅快慢，天差地别。六千九百九十六枚地巫文，她不过两月便已烂熟于心；两千三百九十二枚天巫文学了三个月，已能流畅书写。

她一直觉得自己悟性不错，勤学善思，学道以来，无论阵法符文，皆能触类旁通。然则面对十二枚大巫文，却是学而即忘，忘而复学，循环往复，十二个字足足耗费了三个月......

至于祖巫文，更是看不得，记不得。前后半年时间，木、水、火、风、四脉，勉强能窥见一丝真容；雨、天气、金、土、雷、电六脉，始终浑沌一片，模糊不清。而时间与空间，更是不用说了，渺渺茫茫，看不清，辩不明，全然未入门。

小兔子见她眉头紧锁，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腕。云霄回神，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低笑道：“怎么，你又会了？”小兔子耳朵一竖，装模作样地对着湖面挥爪，凌空书文，水面泛起一轮冷月，正是烛九阴*部的天巫文“月”。

“调皮！”云霄屈指轻弹兔子额头，看着它得意地抖了抖耳朵。

小家伙这一年跟着她耳濡目染，九千四百二十六个巫文看了又看，写了又写。巫文大典还没推广，聪明的兔子已经无师自通了不少对家的传承。尤其是烛九阴、玄冥部的巫文，小家伙总是格外敏锐，云霄猜测是她身负太阴大道的缘故。

云霄在九凤部落，已是一年有余。期间，十二大巫陆续到了十位。

风扬与风黎，早已被风虹部落的巫者带往了天吴部。

而九凤，前日亦已动身，赶往不周山的大巫殿，招待那些许久未见的兄弟姐妹。

湖畔风起，吹皱一池静水。云霄失笑，指尖灵光散去：“今日便到这里。起来走走？”

“好啊好啊！”十二月立刻雀跃起来，毛茸茸的耳朵一高一低扑闪着，伸出小兔手搭上云霄的手指，“去看小花！昨天那朵蓝色的，今天肯定开得更大了！”

云霄由它牵着，阳光洒落，将十二月雪白的身影照得近乎透明。它蹦蹦跳跳，牵引着云霄走向湖边向阳的山坡。坡上野花烂漫，青草如浪。十二月松开云霄的手，小心翼翼地凑近一丛蓝色的星点小花，红眼睛亮晶晶，充满了纯粹的欢喜。它偶尔回头，朝云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云霄静立一旁，看着它在阳光下自由奔跑，周身仿佛萦绕着无忧无虑的光晕。它气息纯净内敛如同初生的朝露，人畜无害。即便是大巫九凤，也只当她是云霄带来的小宠物，没人会想到它与那高悬九天的明月有何关联。

可惜，总有人破坏气氛。这安宁祥和的画面之下，蛰伏的毒蛇已然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云霄的心神因那抹洁白身影在草浪中跳跃而微微松弛的片刻，天地骤然变色！

仿佛一张巨大的、无形的幕布被猛地扯下，覆盖了整个世界！

阳光被吞噬，混沌云层翻滚沸腾，粘稠如墨。脚下的土地在令人心悸的震颤中，如同流沙般塌陷。深不见底的幽暗弱水涌现，散发着消融万物的阴寒气息！十万天兵身影在翻腾的云水间凝实，妖力联结构成一个巨大无朋、繁复玄奥到极致、如同洪荒图卷般的阵图基盘，肃杀之气冻结空气。

“小十二，回来！”云霄大喝一声，将还有些懵懂的十二月拉至身边！太微剑铿然长鸣，清冽的剑光暴涨。

混元河洛大阵。昔日帝俊观河图洛书，伏羲演先天八卦，共创此威震寰宇、洪荒无人不知的无上杀阵！眼下即便没有河图洛书和东皇钟镇压核心，其无穷变幻与封禁之能，也足以让大罗金仙魂飞魄散！

“九炎妖帅，还真是看得起贫道！”云霄对着高立云端的锦绣贵人招呼道。

九炎恨声：“云霄，六百年来你无视帝后娘娘法旨在先，杀我天庭妖帅在后，实是罪该万死！”

六百年了，她为这云精牵肠挂肚六百余年，第一次被她斩了一剑，第二次更是折了钦原。九炎银牙咬碎，越想越恨，一挥手，冷声下令：“启阵！”

“是！”

妖兵妖将齐动，旌旗川行，走马灯一般传流不息。刹那，天幕下各种元素交织、涌动、变幻！

前一瞬还是翻滚的云海，下一秒便化作崩塌的太古神山；弱水凝成亿万锋利冰棱，如暴雨般攒射，转眼又掀起遮天蔽日的滔天巨浪，带着吞噬一切的咆哮席卷；倏忽间，无数身披重甲、手持战兵的天兵身影涌现，结成战阵，杀气腾腾地冲锋陷阵！

“云云！星星！大水！”十二月惊叫。

“小心！”云霄一剑精准点中坠落星辰核心，刺耳的金铁爆鸣声中星影碎裂消散。

剑光回旋，分水断浪，硬生生在浪流中劈开狭窄通道。

云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洪荒顶级的战争杀阵！那无处不在的威压、干扰，以及虚实相生的万象杀机，让她深切感受到了个体在战争机器面前的渺小与无力，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精神攻击！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每一次攻击都蕴含着真实的力量，每一次幻象都在消耗被困者的法力与心神。分辨真假需要心神，抵挡攻击需要力量，而心神与力量，都会被这无休止的万象绞杀消耗殆尽！

“云霄！今日本座定要抓你上天！”饱含怨毒与恨意的声音透过重重云瘴传来，是钦原。

云霄没有回应，全部心神沉入剑中。她没有选择硬撼这仿佛天地牢笼般的阵法，剑光陡然变得无比灵动、飘渺、难以捉摸！太微剑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实体，化作千万道游弋不定的流光，在汹涌的弱水与粘稠的云瘴间极速穿梭！

钦原的毒，九炎的火，那么这水想必是来自计蒙，天庭知名的妖帅，云霄都已打听过了。

“哎呀！坏鸟真坏！”兔子大呼小叫，带着一群火鸦奔跑跳跃，月光之中，光阴之里，一蹦一跳之间，总能险之又险的脱困。

云霄剑指疾点，巫文“共”于虚空亮起，弱水受引倒卷，冲散火灵，火鸦哀鸣消散。她反手一剑劈开袭来的冰棱雨幕。

一点幽蓝寒芒，在云水交织的缝隙无声穿行。那细如发丝的针，如同最致命的毒蛇，收敛了所有气息，隐于万象杀机之后，直刺云霄后心。

“坏人！坏人！打你！”十二月一跃而起，小拳头燃起洁白至寒的神焰，与毒针相撞，幽蓝寒芒破灭，引起毒针主人注目。

“天阶的兔子？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