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纷纷扰扰，皆隔绝在梦境之外。陶如琢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独自站在冬日的庭院，寒风在他耳边呼啸，不停地重复：“你要恪守家规，谦虚谨慎，从容大度，做一个人人喜欢的好孩子，知道了吗，知道了吗。”

他全身颤抖，牙齿打颤：“我……我知道了。”

寒风并没有放过他，继续说：“你必须忍受孤独寂寞，全心全意认真学习，门门考第一，事事争优秀，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他冻得全身骨头疼，可寒风仍旧不停地训示。

他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直到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感到悲愤，心头的怒火腾起，愤怒成了心中唯一的热源，令凝滞的血再次流淌。

反抗声音在脑海响起：“我为什么要听从训示，我为什么要屈服，我为什么要成为人见人爱的谦谦君子。不！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把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心灵的火焰瞬间覆盖全身，让落下的冰雪化作烧干的泪。他顶着寒风与暴雪离开庭院，一步步走向未知的辽阔世界。

火在烧，风在号，雪在飘，广阔的天地并不友善，他陷入冰火两重天，既被炙烤，又被冰伤。即使痛不欲生，步履维艰，仍怀抱信念，一定要离开这座庭院，一定要走得远远地，再也不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向往哪里，究竟能走到什么样的地方，只是一味地向前、向前。带着疲惫向前、向前。

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向上攀爬，脚一滑滚了下去，疼得全身内脏移位，却依然站了起来，观察地形，继续向上攀爬。

雪山发出苍老的叹息：“孩子，放弃吧，你是翻不过这座山的。”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困难，是人类的智慧无法战胜的。”

“可你不是人，你只是一块玉石。”

“你胡说，我是人！”

“不，你不是人，你只是一块玉石。注定要经过切磋、琢磨成为一尊受人拜膜的玉雕。听话，不要再抗争了，只要你听话行事，所有人渴望得到的功名利?，你都能拥有。”

“不，我不要那些烂东西。我不是玉雕，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就算化作腥臭的，招惹蚊虫的污血烂肉，也不要当没有灵魂的雕像。”

“不听训的傻孩子必遭到天谴的。”雪山宣布了他的命运后，风刮得更烈了，头顶传来咔咔巨响，雪花飞舞着凝结成团，最终形成一把巨大的锤。

他心中忧惧，奋力向上攀爬，可空中的的冰雪巨锤还是砸了下来。

一下，又一下。一锤，又一锤，锤锤砸到他脆弱的身躯上。

想躲躲不过，想动动不了，身体被碾压、砸碎，化作粉尘，随风而散。

这一回他终于借着风力翻越了无法逾越的雪山，逃离了无法走出的冻土荒原，飞向无垠苍穹，俯瞰无限的山川湖泊。

然而他也意识到，自己确实不是人，而是一块玉，不会被砸成肉泥，只会被砸成粉齑，随风飘散。

直到风歇，回归大地。

他落在一片沼泽地里，这里有腐烂的根，腥臭的味，微生物在此狂欢，旺盛蓬勃。

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是人，只是一块澄彻无心的玉。

已经无所谓了，成为养料也好，就此消散出罢，已经无所谓了。

“你在这里休息吗。”沼泽里的小兰花问。

“是啊，我累了。”

“可其它人都会尝试离开这里。这里是微生物的天堂，却不是人类的家园。”

“我不是人类，只是一块被砸成粉齑的玉。”

“可我在你身上看到人类的灵魂之光。”

“光？哪来的光。为什么我看不见。”

“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舍身救人。”

“救人？”朦胧间，记忆袭来，在生命攸关的关键时刻，他选择向左急打方向盘，一头冲向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