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创造他的人,不曾给过他名字,但少年说,他可以自己寻找名字,雷看了看海神的雕像,底座上写:特雷顿。灵光一闪,说:“雷,我叫雷。”
雷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尼克斯,却从未承认过。
“我才不喜欢尼克斯,尼克斯不过是个身材平板的小屁孩罢了。”
小女孩气到跺脚。她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呀。于是雷陷入一个哲学问题,对前来探监的教皇大人说:
“人都害怕孤独,一个人如果丧失在群体里的身份,就会逐渐精神变态,这是否意味着,我必须按照他人期待去生活,我才能确信自我的存在,不然,我就会陷入无法逃脱的孤独中去,可是,如果我按照他人的想法,我自己的存在呢,我是否就不再是自我了?虽然我还活着,会呼吸,但其实我早就在就死了?”
“为了逃避孤独,我皈依宗教,让自己成为信徒的一份子,以获得安全感。我信任海神,以让自我不再有疑虑。”
“爱上尼克斯的时候,我感到恐惧,我在想,爱一个人,是否等于失去自我?于是我离开她,行走于沙漠中,如孤鹰,我的确遇见了同伴,遇到了值得去保护的人,我去创造联系,只是为了从找不到自我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可最终我发现,就算我成为沙漠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有无数手下,我心脏的空洞依然无法被填满,也是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并不是命运让我们相爱,也许我对她的爱的确带着海神对黑暗神的思念,但爱上尼克斯,并非因为海神,是我的自由意志,我的选择。”
“爱并不是消解自我,爱让我成为一个完成的人,让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我完好无损,我越来越强大,强大的从未有一分一秒畏惧死亡。
“招安就算了,我并不喜欢权力,权力最终只会导向孤独,权力是一种幻觉。我早就找到了我的位置,我存在的意义。”
雷看着面无表情的金发教皇:“你太自私了,莫伊斯,所以你注定失去一切,就像光明神一样。”
“你不喜欢自己,不认同自己,厌恶自己的出身,你改头换面,用权力补偿你那脆弱的心灵,你早就失去了自我,不过是被野心与权力所操纵的容器罢了,你以为你来到这里处于你的意志,实际上,你不过是个被光明神选中的讨厌鬼罢了,他选中你,不过是为了侵占你的肉身,你生命的目的并非你自己。你以为你可以在神庭,在王宫,实现你的政治野心,但其实,你的生命,不过是给故事的主角开场罢了。”
“我不需要防卫任何东西,因为我早已拥有了爱与自由。我选择爱上尼克斯,并带着这份爱死去。同样,爱上她,因她死去,失去你费劲功夫追去的一切,也是你作为光明神的容器,必须要走的路。”
是命运吗?
莫伊斯看着眼前,毫无反应,眼睛灰暗,没有一丝生机的女孩。
“你说过,她是被制造出来的容器,战争顺利进行后,你就会把她完好无损的还给我。”
奎尔蒂看着和尼克斯一模一样的傀儡:“这不就是她吗?”
莫伊斯咬牙:“这根本就不是她,我要的,是和我在一起时的她,而不是这个根本就不认识我的傀儡——”
奎尔蒂看着愤怒的男人,讽刺地说:“教皇大人认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吗?是不同的经历造就了人生?仿生人有灵魂吗?又是什么让人类成为人类?如果您认为经历塑造人生,那和你一起度过那些岁月的尼克斯,早就死了,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就像我的第一个作品,也没有了,即使之后我制造出无数有一模一样脸的尼克斯,也都不会是她了。”
“就算你将你们间共同的记忆告诉她,她也无法感知到尼克斯的情绪。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她们的性格是一样的,对于同样的事,会有同样的反应,你可以从头开始养起,就像养女儿一样。”
奎尔蒂送尼克斯上战场。
“你会恨我吗?”奎尔蒂说。
尼克斯感到惊奇:“教官也会在意兵器的情绪吗?”她仔细地想了想,“不会,因为,只是能拥有生命,能活过,能读书,能学习,我就已经足够幸福。”
对于死亡的前线,尼克斯心里只有平静,“教官,我认为经历塑造人生,我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基因塑造的生命,我是黑暗神残缺的灵魂,所以你才会叫我尼克斯?”
教官没有否认。
“黑暗神爱光明神,我的确感到了思念,所以,我也会天然对和光明神长得相似的莫伊斯拥有好感。但也仅此而已了,我并不爱他,我真正爱过的,只是雷,和我一起长大的雷,因为我对雷的感情,让我独一无二,我无法成为黑暗神,就算我努力去扮演,我也无法成为她。”
尼克斯微笑:“但是,我也不会逃离战场,作为莱茵的守护神,我无法对莱茵的子民弃之不顾。我挥舞旗帜,不为教官的野心,只为我的子民。”
尼克斯微笑着,走向刑场。
她会死去,连带灵魂一同消失在这片大陆上。
难过的时候,她总是会想,为什么她的人生会这样?小时候,她没有寻常的家庭,长大了,进了充满权欲的神庭。
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她最好的人生。
她的心里一阵平静。
雷,你看,莫伊斯拥有他的野心,教官,城主,他们都有他们的野望。可我们拥有彼此。活着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言说彼此的感情,那最少,最少,我们可以,共赴黄泉。
那对莫伊斯的情感早就消失不见,依旧在她那颗人造的心脏烧起火苗的,是雷的身影。
雷的头颅被砍掉的时候,是不是在想着她?因为此时此刻,她也在想着他。
身体失去生机垂倒,执行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已死的女孩,收起刀剑。
媒体举起摄影机,不肯放过莱茵民间英雄被处死的每分每秒。
莫伊斯:“她死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行刑官跪在他面前,颤颤巍巍,“她……”他疯狂的回想平静赴死亡的神女的最后一刻:“她,一直念着一个名字。”
莫伊斯眼睛亮起来,“什么名字?”
“雷。”
外面的世界,战火纷飞。
安静而寂寞的神庭里,莫伊斯抱着毫无生气的人偶。
“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私生子,无法继承王位,祭神之夜也是,光明神并未选择我,光明神选择的,是你,因为你在我身边。容器?我只是个容器,到最后,甚至连肉身和思维都要被侵占。”
女人没有反应。
他将那些藏在心底的,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话说出口,“尼克斯,我们和好,好不好?”
女人没有反应。
他将两人的共处的短暂时光事无巨细的回忆了一整个晚上:冷峻如杀手的幼年,祭神之夜的奋不顾身和勇敢,他想起他们度过的每一个梦幻的夜晚,她被情欲染红的肌肤,她偷偷的看着她,像是充满爱恋的,小女孩的神情,以及最终,她再无留恋的,走向她的刑场。
晨光微希,莫伊斯吞下毒药,亲吻怀中的女人,将毒药渡进她的嘴唇,唾液与血交融,女人露出痛苦的神色,莫伊斯紧紧地抱住她,哄着并未有思绪的人偶:“很快,就好了……”
年轻的君主感到神庭的异常能力波动,来到了神庭。
地上倒着一对男女。
金色的蝴蝶停在男人身上。
莫伊斯睁开了眼睛,缓缓起身。
斯沃兹惊讶地张大嘴,意识到男人的身份的时候,恭敬地半跪而下:“光明神大人。”
男人侧脸,看着熟悉的血脉,点了点头。
他侵占了这个男人的身体,获得了他所有的记忆,他为他的野心不停向上爬,为了他的权力永远失去了爱人,而在失去这一切后,他才意识到,无论多高的位置,都敌不过他们共同度过的岁月。
修斯看着嘴角带血的,还未闭上眼睛的,塞尤尔的容器,半蹲下身,抬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男人迈步,走出神庭,走进光之国的万丈光明。
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