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大晴天,正值未时,地上灿烂的斑影不知是那金黄的树叶还是圣光。
窗外的秋景以令人惋惜的速度掠去,加剧了甄珎的郁闷。
她按下窗子,试图让沁凉的的风带走心中的躁意。
可始作俑者偏和她对着干,上摇了窗子,只留一个缝隙。
“别对着脸吹。”
她没理他,还是一味的扭着身子背对他。
从始至终她都十分的不情愿。
车行驶了十分钟,后座的辛晨就憋了十分钟。
她屈身探过身子,看向毕安仁,“安仁,你还没向我介绍你的朋友呢,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她。”
甄珎正直了身子,可没回答,只是看着车道前方的车辆。
毕安仁偏头看了她一眼,她面无表情时,显得尤为不染一尘,让人高攀不得。
曲指推了推眼镜,他看着后视镜,语气毫无情感,“你不知道的事很多。”
车上的两个女人同时看向他。
辛晨是震惊他的态度,这也无疑驳了她的面子。
这是她自回国来第一次感受到他毫不遮掩的怒意。
他基本没对她发过脾气,唯一一次是那次闹分手,可他也算得冷静,除了质问她她对他的感情,便是长久的沉默。
她很了解他,也看见了他拼命克制的拳头和充满殷色的眼眶。
毕安仁生在自清末发家的世家,受的是中庸的规束,且家庭富足,父母恩爱,是真正真的“君子”,宽人自省一直是他的待人之道。
所以辛晨清晰的认识到,她因一时的贪念而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当时初到法国,异国他乡,毕安仁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当听到身边的姐妹说要追求他,她便慌不择路的对他表了白,然后得意洋洋的将他占为己有。
可他仍旧克制着放她离开,连她回国也如往事随风的平和接待她。
迟来的谴责像一把生锈的刀一寸一寸刺入心口。
她动了动唇,慌乱地缩回原位,看向窗外。
甄珎看着他因咬合而突出的下颌骨,感觉自己像是舞台剧上被迫充演的那棵背景树,在戏中实在戏外。
他的话实在不近人情,好像和后面的女人有一千年仇似的,其实一直通过后视镜捕捉她的情绪变化。
爱恨情仇,一千年的爱造就一千年的仇。
还说没目的,她当时怎么就迷迷糊糊的上了车呢?
她偏过头,开口,“停车,我要下车。”
语气很淡,像同陌生人说话。
“前面就是公司。”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变紧。
“不用了,我请了假。”她不吝啬为他解答,和顺礼貌,可近乎执拗。
毕安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打转方向盘,在一商场前停下。
甄珎解开安全带,推开门,脚迈出去那刻,她转过头,一双楚楚动人的眼此刻冷若冰霜,“毕先生,我们不相熟,以后若遇麻烦您绕开走,我也同样,谢谢您。”
车门啪地合上,像一扇耳光打在人脸上。
三组一直在跟进之前的单子,跑了工厂一次又一次。
忙碌中,杨礼禾的生日也将至。
甄珎的腿基本痊愈,摆脱了拐杖,可以正常行走。
周六九点甄珎与杨礼禾一同前往礼服店。
杨礼禾为了宴会当天能惊艳四座,节食了近一个月,当下,为了挑到满意的礼服,两人早上只垫了半杯水。
“杨小姐,您来啦。”
杨礼禾点点头,挽着甄珎被销售员迎着往里走。
内饰风格与外的现代化截然不同,墙面整体呈葱色,一条发达的长廊两侧的房门都刻有精致复古的花纹,间歇挂着几副色彩较暗的印象派画作,极具19世纪巴黎奥斯曼复古风格。
拐了个弯,华美的礼服琳琅满目。
销售让他们入座,询问她们是否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杨礼禾摆摆手,“普洱茶就可以了。”
见销售走了,她环住身边人,头靠到她肩上,懒洋洋的,“漂亮吧,这些礼服你看上的都去试试,找出最漂亮的那个。”
甄珎有些不在状态,却也知她在帮她放松。
作为一个高奢设计师,甄珎的眼界算得上开阔,自然不会为眼前华美的礼服,富丽的内饰而大惊小怪。
可连接在门口迎接她们的销售,再到这一切就有所不同,这无关眼界,而是财富的震慑。
销售端来了茶和各色甜点,摆放整齐后,询问她们,“杨小姐,你们是打算自己先挑一挑还是让模特直接为你们试穿展示?”
“直接展示吧。”
“好的,那还烦请你们前往秀厅。”
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走秀,专业模特,高定礼服,除了观众只有她们。
杨礼禾选了几套后,转头问心不在焉的甄珎,“甄甄,你要那几套?”
甄珎看她已经迫不及待了,扬起笑,“你先去试吧,我给你作参考。”
“那行,我先去试啦。”
杨礼禾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定下一条蓝色流光仙女裙。
甄珎则试了一件高开叉鎏光裙便没再折腾,她本就是陪礼禾来的。
宴会当天,处理完上午的事务,甄珎打算在午休前离开。
“你今天有事吗?下午请了假?”白月放下鼠标,拿过桌上的水杯。
甄珎点点头,“如果临时有什么事,群里联系。”
“行,也没什么重要事,你安心去吧。”
她给了对方一个笑,手刚伸向椅背上的外套,就听见,“甄珎你这是又请假啊,你们三组这就拿下个订单就飘了?”
二组的王思希在茶水间给自己续了杯咖啡,可刚走出来,就听见三组的闲聊。
三组的工位就在茶水间的右拐处,三两步的距离。
她说着直接走向了最外侧陈之宸的工位,依旧阴阳怪气,“你这个月不是病假就是休假,你这是打算辞职嫁入豪门吗?”
眼神引导性地瞥向她的包。
陈之宸嗅着她隔十里都能闻到的香水味,用脚拨了下椅子,与她隔开距离,“王思希,你说话注意点。”
其余人都下意识顺着王思希的目光看向甄珎,她的包是某高奢品牌的限量款,手腕上还戴着一块上二十万的表。
可三组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在柳京这个一线城市,又是学艺术的,家境优越很正常不过。
虽说甄珎坐地铁上班,也未提起过她的家世,但三组人都一致认为其是名副其实的有思想有能力的白富美。
她们也数次见到来接送她的车辆,也见识到了她近前半个月的豪华午餐。
甄珎自顾地穿上大衣,好似没人和她说话。
待王思希奇气急败坏的又忍不住用那过于甜腻的扁嗓子说话。
她才理着袖口开口,“关你什么事?”
说完,了当下班。
杨礼禾送的礼物当然昂贵,可具体价格多贵甄珎难以估计。
她出个差或者参加商务,甚至拍卖会,兴起就会给她带礼物,而她也是不容她拒绝的。
大学的杨礼禾和普通大学生无异,甚至更热烈更疯狂,她喜欢拉着她去尝街边摊,和她用一样的宝宝霜,穿淘宝上物美价廉的衣服,疯狂沉浸在不受管束的快乐中。
所以在生日礼物上,她也总会迎合她去买一些实用不贵的东西。
但在工作后,彻底暴露自己的家世后,她就扬名要包养她。
在杨礼禾口口声声的礼物要有它的使用价值,她的爱也要被看见下,甄珎也从一开始的珍视收藏到向全世界宣示某人对她的爱。
甄珎有时候真的会恍惚,自己是个菟丝花,而礼禾就是那个为她豪掷千金的昏君。
甄珎来到花店,笑着拒绝了店员的推荐。
仔细挑了五枝盛放的粉色卡布奇诺和白玫瑰,又搭配了蓝星花和白桔梗。
在店员问她是否需要包束,她轻轻摇了摇头,让其放在袋子里便结了账。
从花店离开,她打车去了一家从辽市开到柳市的正宗的鸡架店。
其分店仅柳市一家,却声明远扬,是杨礼禾尝鲜后的最爱。
她来得赶巧,没什么人排队,等了几分钟便拿到了。
回到家,她先在微信上让杨礼禾结束工作后和她说一声,就去房间拿提前购买的包装纸,拉开椅子,开始剪枝包花。
杨礼禾喜欢花,在大三那年,学姐创办了个花艺社,在拉人造势时,她想起她喜欢花,便欣然答应了学姐的邀请。
在花艺社不怎么专业地学了近一个月,但学艺术的,总有那么点天赋。
所以在那之后,甄珎习惯在重要的日子包束花送给杨礼禾。
半个钟头后,手机震动,甄珎正好完成花束,收拾好起身去了厨房。
杨礼禾一回到家,就闻到了香油的味道,然后一眼看到了餐桌上的鸡架,她惊叫一声,“鸡架?!你特意去买的?”
然后迫不及待的要伸手去抓。
甄珎端着阳春面出来,笑着说,“先洗手,或者你戴个手套。”
“还有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