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黑云突然站起来,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相信,余礼,一定还有别的什么线索。”
余礼靠在桌上,撑着脑袋仰视黑云,告诉他:“自从拿到资料,我已经正反看了三遍了。我也很想帮你,黑云……”
他言止于此,无奈地看着黑云,眉眼中尽显疲惫,“24小时内我要把档案还回去,借阅的规矩很严。”
“不会再麻烦你了,余礼。”黑云垂下脑袋,发梢遮住他的眼睛。他僵直似的站在原地,仿佛一株枯萎的朽木,忽又无力似的坐下了,就像突然丧了气,“再让我看一会……以后,我不会再提越英,也会好好训练了——你保证,你也不许提。”
“好。”余礼按了按额角,轻声应下。他下午和档案室上下的管理层来回客套拉扯了许久,这才把借出证明办下,如今看黑云尚能平静地接受事实,心中虽犹有愧疚,但也算大石落地。他稍稍心安,强撑的精力便一下顶不住了,干脆半身倚在桌面上,支撑着手肘,眼睑半阖,懒懒看着黑云。
黑云执拗,仍在来回翻阅那薄薄几页纸,试图从中找出失踪案相关的蛛丝马迹。他不得不承认余礼是对的,越英的档案干净、清晰,分门别类的诸多纪录承载了一名民警的一生,规规矩矩得和任何一个警校毕业生都毫无差别——只除了那项并不完美的结局。黑云下意识曲起指节,反复蹂躏那张纸的一角。余礼微眯着眼睛,提醒他:
“别破坏,别留下折痕。这份资料一会还要还给档案室的呢。”
黑云说:“真的只有这些了吗?”
余礼抬眼,略一思考,说:“还有一个档案袋——只有袋子。”
他把那个空荡荡的纸袋递给黑云,黑云一捏它,当即忍不住皱了皱眉。余礼见他神色微动,困意顿时便散了,起身问道:“怎么?”
黑云不答,只是将那档案袋倒过来,轻易从中抖出半页薄纸,眉峰一挑,便看向余礼。
“粗心大意可不像你,余警官。”
余礼无心在乎警犬迟来的挑衅,伸手去拿那张纸。被黑云一掌按住,另一手将其从余礼指尖抽出,他这时又好像不急了,漫不经心地,问他:“你怕什么呢,余礼?”
余礼无奈,仰身做回他的椅子上,抱着胸,叹了口气。他先回答的是黑云的前一句话:“是我疏忽了,抱歉,黑云。”
黑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在余礼神色复杂目光下,黑云抖了抖那页薄薄的纸张——它的边缘并不很平整,似乎是随手从某个本子上撕下的。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黑云只一眼便草草扫完,眉峰当即高高簇起,指间抵着边缘,将它平放在桌上,让那寥寥数字直接呈现在余礼眼前。
那几个字笔画潦草,笔力却很劲瘦,写作“曼巴”,而后紧跟着一个又一个倒置的三角符号,更为诡谲的是,其上无一不一圈圈缠着黑笔所画的细线——像一条漆黑的蟒蛇。
乍一看见这诡异的标志,余礼的表情僵了一瞬,像是目睹了某种莫大的恶意。他的瞳孔在这一刻死死锁紧,目光无从聚焦,按着桌沿的指节泛白,长短不一的桌脚因他的施力发出“咯噔咯噔”的颤抖声响。但黑云就像是料想到他非同寻常的反应一般,上身越过两人间的桌子,按住余礼的肩膀,逼迫他仰起头来直视自己。他如同抓住了最后的希望般,毫不顾忌余礼的失态,毫不客气地问他:
“你知道什么,余礼?你在瞒着什么,告诉我!”
他的手掌贴在余礼脸侧,近在咫尺地散发出燥热的温度。黑云的触碰让余礼的理智回笼些许,有一瞬间他几乎茫然无措般望向他的警犬,昆明犬的眼中乌黑发亮,他几乎立即回过神来,重新戴回无懈可击的微笑面具,眼神瞥向一边,不与黑云对视:
“不,你误会了,黑云。我只是……有点困了。”
但他掩饰般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过黑云的眼睛,警犬的视线何其锐利。黑云正因唾手可得的线索心跳过速,多巴胺的大量分泌冲击得他耳畔轰鸣,他的双眼眯成一条线,唇缝中露出虎牙的一角。余礼毫不怀疑,一旦他稍作反抗,这头狼犬将毫无迟疑地撕开他的脖颈。
“你在说谎。”
“……我在说谎。但是——”余礼稍一犹豫,再次被缺乏耐心的警犬逼问:
“告诉我,这是什么……曼巴是谁?这个符号又是什么?为什么它会在越英的档案袋里!”
“黑云——黑云!”
狼犬的钳制越来越紧,余礼吃痛,喝他的名字。他捧住警犬的脸颊,紧盯他的双眸,唤回他的神智,强迫他从高度兴奋的应激状态里脱出:“冷静下来,黑云!黑云,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黑云在高涨的兴奋和极度的愤怒中,被余礼带着深喘几口气,总算稍稍平复了些。
他用力闭上眼,终于缓缓地松开了余礼。余礼没有放开他的脸,他的额头抵着黑云的额头,听他呼吸的频率渐渐降下了些,浅笑了一下,轻声问他:“冷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