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几天烈日高照相比,今日天气就没有那般好了,奚琼宁被几个侍卫用剑迫着往前走,若不是他脚下略显踉跄,但单看他这一副坦然无畏的样子,旁人怕是以为他是来春游的。
孟合欢哼了一声,和邱意藏在灌木丛里。
“殿下算的这般准,他们竟真的带着世子来这里。”邱意奇道。
“这里树多,马匹不好前行,那些打猎的人不会到这。况且此处地广人稀,前头是一个险峻的悬崖,相比其他地方血腥味容易引来猛兽,这里不正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邱意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殿下懂得真多!”
孟合欢喜滋滋地生受了这夸赞。
两人聚精会神盯着前头。
殷明澜骑着马,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人,他头一次这么细致地打量孟合欢如今的夫君,心中的怒火也一点点燃起:到真是一个俊俏郎君,怪不得短短几月就将合欢迷的晕头转向!
“奚世子……”他懒洋洋地下马,慢悠悠走在琼宁身前,高长青和一众侍卫身着甲胄,沉默地护在皇帝身前。
若是其他人,在这样的场景下,少不得惶恐不安,尤其眼睛一点也看不见,士兵们沉默的呼气声,马匹不安的响鼻,在这幽静的林子里展露威胁,在他那黑暗世界里张牙舞爪。
然而奚琼宁并不是常人。
他是曾挽救中原帝国的摄政王奚征亲手教养出来的独子,纵然眼睛看不见,也长成一个比其他世家子更坚定无惧的人。
他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就像是那日篝火会上,长宁公主为他跳舞时的笑,他们这些人不是来杀他的刽子手,而是聆听他们夫妻乐舞的客人。
高长青心中都划过一丝不忍。
纵然在高家长大,但他自有于圣贤书上得来的坚持,以前觉得为了陛下的大业,为了国家,牺牲几个人而已,那是他们的福分,可今日这奚世子明明知道他们的来意。却一点也不挣扎。
为什么?他的身手十分不错,只要偷偷逃走,还是有很大概率的,他为什么连挣扎都不挣扎,就这样坦然踏上一条死路?
萧若华早已经按捺不住,他拔出腰间佩戴的长剑道:“奸臣奚征业已伏诛,你身为奸臣世子,自然要连坐,可有什么遗言?”
他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人一举一动,生怕错过捕捉他流露出的一丝痛苦脆弱。
孟合欢看着不远处的黑衣少年郎,他穿着一身劲装,眉眼处的傲慢生生带出一股不驯,借着那柄长剑,冷冷地向琼宁刺去。
这叫她心中生出愤恨,纵然对于琼宁瞒她骗她如何恼怒,但怎能容忍有人用剑指着他!
尤其还是这柄剑!
父王那里有一柄秦王用过的逐鹿剑,而萧若华手中的这柄剑正是昔日逍遥王的爱剑,也是当日秦宫珍藏之一,借着合欢自己的手,充做贺礼送给萧若华,如今被他用来指着她最重要的人!
萧若华看着眼前这个人,十分的容貌,足以让那些小娘子动心,可他们这些人包括轻时,他自己,哪个不是数一数二的?孟合欢何曾看得上眼!
这个人有什么好的,都是阶下囚了,还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孟合欢如今可不在此处,不会跑来护着他!
殷明澜抬抬手,侍卫们的长矛放下,他道:“长青,你去看着合欢,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高长青莫名有些不想离开这里,但这是早就做好的安排,哪怕他再怎么不安,终究还是离开了。
孟合欢一凛,她知道自己必须在高长青再一次回来前做好准备,否则殷明澜一定会反应过来自己也在这里,到时候救不了琼宁,还把自己搭上了。
宋轻时不知怎的,今日又换上一身道袍,这衣裳他已经很久没穿过了,他一步一步向前逼近:“奚琼宁,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让孟合欢和你做夫妻?”
他一双清冷容貌上全是扭曲的恨意,能不恨吗,好不容易孟合欢对殷明澜死心,他终于有机会了,谁知道半路上忽然杀出来个程咬金!
这鲜红的眼眸如果是刀,这刀已经将眼前人扎的鲜血淋漓:“你真当她会喜欢你么?不过是她生病了,忘了以前而已。”
他脸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梦幻之色,“只要她想起来了,你就什么都不是!她会将你忘的干干净净!”
“这些日子里,你不过是个解闷的,现在梦醒了,你就乖乖下地狱吧,下辈子莫要再来缠着她!”
想到这里,宋轻时有些兴奋地握紧手中的刀。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等杀了眼前这个人,就偷偷带着合欢离开,去柔然也好,南边也好,离燕京所有人都远远的,他们会在一个美丽的地方成婚,而他宋轻时,会有一个最正常完美的家。
这一切,早该四年前就实现的,如今不过晚了几步而已。
萧若华有些嫌弃地看着身边的人,白毓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这个疯狗没有顾忌,竟然疯成这样,堂而皇之在皇帝面前搞事--
他轻嗤一声,然后轻踹他一下,若不是怕皇帝提前发现他们的不轨之心,他才懒得搭理这人。
奚琼宁却抬起眼睛。
他有一双再干净不过的眼睛,俗世的脏污在他眼睛里落不下一点尘埃,沾染不上这个灵魂。
几乎是笑着说:“不,她不会忘了我,她会永远记得我。”他说的是那样笃定,笃定到一边藏着的孟合欢眼睛一湿。
这个傻子,她忘了谁也不会忘了这个固执的傻子。天底下那么多人求名求利,只有他一人,愿意将整条命交代到这里,却什么都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