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芙带着蓝珠往旁边让让,把药柜中央的位置留给二人。
柜台后的郎中年纪不大,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听到男人这样说,他皱皱眉,招手示意他身边的男孩往前站。
“你伸出手来。”
男孩比药柜台高不了多少,闻言努力踮着脚,将胳膊放到柜台上。
郎中静静按脉,男孩青白着脸,嘟囔道:“我冷,肚子还涨疼……”
楚钰芙站在男孩身侧,低头便能看见他嘴巴里的舌苔既白又薄,加上他说自己发冷,肚胀,下意识便在心里有了判断——脾寒阳郁水气证,是肠胃上的毛病。
年轻郎中收回手,看向男孩他爹:“不该啊,三日前我诊断你家孩子是寒湿阻了脾胃,所以开了麻黄汤,以麻黄为君发越阳气,以甘草为臣调理脾胃,又加厚朴、生姜行气消胀。今日再看,还是一样的脉象。”
他摇摇头:“我这方子没用错。”
闻言中年男人,额角青筋直跳,抬手在柜台上猛拍了一下,怒道:“没错?你说没错就没错?我儿他没好啊!难不成我故意跑这儿逗你玩?”大过节的,若是没病没灾,谁愿意往医药铺来?
小男孩捂着肚子,低声叫唤:“爹,我肚子疼。”
那年轻郎中也是个固执人:“麻黄汤我用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会用错不成!?”
中年人急了,单脚踹在药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楚钰芙早在中年人拍桌时,便扯着蓝珠走远了些,此刻见他们争执起来,而那小男孩不言不语,只半靠在药柜上,哭丧着脸捂着肚子,一时有些心软,忍不住出声问郎中道。
“您药里可曾加了发汗之物?这孩子看起来是营卫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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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二楼。
榆木桌旁,裴鸣靠在椅背上,揶揄对面肩背上扎满银针,静坐闭目调息的黑衣男人。
“我的哥哥喂,大好的元宵节,您放自己一天假又能如何?娘知道,又该絮叨了。”
往日休沐,表哥总会待在自己院里看书或练武,黄昏时他去院里寻他,竟发现人没在,询问后才从小厮口中得知他下午练箭时抻了胳膊,导致旧伤复发,去医药铺扎针了。
男人掀起眼皮,淡淡瞥他一眼,道:“你要不说,伯母不会知道。”
裴鸣被他看了个寒颤,耸耸肩,伸手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家里两个哥哥,细说下来他更怕表哥些,毕竟大哥动口不动手,表哥话少可真上手,小时候不知死活挑衅他,没少挨揍。
他闭上嘴,百无聊赖地站起身,准备研究研究墙上挂画,没承想,刚起身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吵嚷,他往扶栏上一趴,探头望去,登时便乐了,冲身后招手。
“这不巧了,表哥快来看看这是谁,楚家二姑娘!”
裴越本没想理他,可听到后面几个字,眉头动了动,起身站到他身旁,俯身向下望,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柜台前正在说话的楚钰芙。
“……这孩子看起来是营卫失调。”
少女白生生的俏脸上,纤长睫毛微微颤动,话是冲着郎中说的,但一双清亮杏眼,却看着身前的男孩。
裴鸣饶有兴趣地低声道:“看不出来,这楚二姑娘好像的确有些真本事,说得头头是道!”
裴越不语,低头继续看。
楼下的中年男人闻言一怔,转头看看楚钰芙,皱着眉道:“姑娘也懂医?”见楚钰芙点头,男人更怒,指着郎中道,“你还说不是你药不对!”
郎中看着面前脸蛋生嫩的女子黑了脸:“你个小娘子能懂些什么!哪里轮得到你开口?”
只见楚二姑娘低头伸手掸了掸袖口上看不见的灰尘,再抬眼时,瞳仁黑沉沉,似笑非笑。
“我再不懂,也不会看不见这孩子穿着厚袄,在炭炉边站了好一会儿,额上却一滴汗也没有。您这么懂,怎么不知道这样的情况,需要先助阳发汗,麻黄汤才会有用呢?”
说完不再看他,一扭头冲身后丫鬟道:“我们走。”
小丫鬟走到柜台前,一手拿起伙计包好的药,一手把银子拍在柜台上,重重哼了一声,随楚二姑娘推门而出。
身后,郎中瞪着门的方向,随后又看向男孩的脸,忽然脸色涨红。
中年男人叫声愈发大:“还钱!把药钱还我,我不在你这儿看了!”
人走了,没热闹看了。
裴鸣缩回是身子,摇摇头:“看小张郎中的脸色,估计是被她说中了,论起脾性,他可比他爷爷张太丞差太多了。”接着他话锋一转,“说起来,表哥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吧?”
他前儿个听娘亲说,爹已经同楚家老爷商量过了,等年后便递帖子过明路,若无意外,刚刚楼下那位,便是以后的表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