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鼻尖磨蹭白望舒的肩窝,黏糊糊地道:“倘若我真是要去寻仇,你觉得,该做还是不该做?”
“……”白望舒默默躺着,不吭声。
寻仇这事,江湖人讲快意恩仇,修行人讲克己复礼,朝廷人又讲礼法人伦。
但言而总之,殊途同归,是要叫人做该做的事,坦荡面对自己的心。
白望舒并不坦荡,她是个最善掖着藏着的人。
因此朱砂这一问,又将她给问住了。
“我答不上,你换一个问罢。”某种角度来说,承认自己不坦荡,也算是一种坦荡。
朱砂哦一声,沉默少顷,问出了比寻仇难答千倍的问题:
“那姐姐,你跟人双修过吗?”
白望舒浑身一僵,周身气压徒然降低。
朱砂还天真地等着人家回答,不想下一秒,一只绵软微凉的足尖踹过来,把她生生蹬歪半尺。那足尖的主人冷哼一声,凶巴巴甩掉她的手,往榻里挪挪,不做声了。
朱砂头回被白望舒使这么大力气踹了,讪讪道:
“没就没嘛,这么大火气做甚……”
她忍不住摸了摸被踹的那一处皮肉。并不痛,反而酥酥麻麻过着电,回味起那绵软足尖蹴过来的触感,让她一时间心荡神驰。
小神仙,大脾气。
等白望舒气鼓鼓的呼吸渐趋平缓,朱砂厚脸皮蹭回刚才的位置,舒舒服服搂住那人细瘦的腰,阖眼睡下。
夜深,石室内燃着白望舒那盏琉璃灯,不渡灵力,便只做寻常照明用。
光线昏暖,温吞吞消磨人的意志。隔着帐子瞧那灯,更是朦胧一片,熏得人醉醉的。
朱砂扭头望了会光源,垂下眼睫,轻轻从枕头下取出一支短小的香。
她仔细丈量,又掐断一截,才从指尖搓燃一簇火苗,将其点燃。
烟袅袅盘旋,一股异香很快蓄满了床帐。白望舒沉沉睡着,忽然眉心一蹙,指尖蜷曲攥着被褥,很难受似的。
朱砂凝视着她挣扎,按住蜷曲的手指,将香举近她脸侧。
异香熏染,密不透风,没过多久,白望舒紧蹙的眉便茫然地展开了。
她垂下头,陷入了更深的安眠。
*
一种诡异的,全身被抽离的感觉将白望舒强行唤醒。
她恍惚以为是梦魇了,浑浑噩噩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不再是熟悉的床帐,而是一片古怪的柔白。
抽离感还在持续,白望舒痛苦地闭上眼低吟,只觉根根神经都在啸叫,仿佛有东西在吮吸她的脑子。
她动了动手肘,果然动弹不得,又被绑住了。
朱砂这个……
忽然涌上的眩晕感令她险些再次昏厥,她强打精神,咬着舌尖,忍痛看向四周。
这片柔白应当是一只巨大的茧蛹,柔软半透明,直径有五个成人叠加的高度。
白望舒被缚在茧蛹正中心,道道蛛网捆缚她的四肢,与上次不同的,是多了一根粗壮的蛛丝,直牵她额头。
她仔细感受,接着惊恐地发觉那蛛丝是嵌进她眉心的,那股诡异至极的吮吸感就是由它造成。
朱砂这个混蛋,要把她造成什么木乃伊吗?
这时,茧蛹一端像纱帘般往两边打开,朱砂快步走进,与昏昏沉沉的白望舒一对视,竟然讶异地咦了一声。
她三步并两步来到白望舒身前,解开腰部固定的蛛丝,扶着她半躺在蛛网上。
“……你有抗药性?”
她竟不先解释眼下是什么意思,倒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白望舒无力气恼,她太累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累,连抬起眼皮都要费莫大的力气。
“怪我,我该早察觉的。”朱砂终于露出些愧疚,托着白望舒的下巴,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按正常剂量来讲,你本该安稳一觉,睡到离情幻术结束。”
“你……”白望舒只发出虚软无力的一个音,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什么离情幻术,你究竟要做什么……
朱砂怜爱地安抚她,攥住她几近失温的手揉搓。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带我进仙门,更不会答应我留在你身边。”
白望舒视野昏黑,朱砂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响起,嗡嗡且听不真切。
“所以,只要让你忘掉你曾‘不答应’就行了。”
什……!
铺天盖地的白色蛛丝毫无预兆降下,白望舒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嘴巴已经被蛛丝牢牢缠住。
她活像一只误入蛛网的飞蛾,被层层捆缚,勒缠得严丝合缝。
惊恐的声音堵在喉咙深处,她拼命撕扯蛛丝,却只是徒劳地被越缠越紧。
白望舒绝望地蜷曲最后一根能动的手指,意识被黑暗裹挟,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