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抓住我——”
朱砂遥遥向她伸手,胯下马儿崩溃嘶鸣,烫的蹄子乱甩,跑得乱七八糟。白望舒伸出手去,两手相握,她几乎不需借力,就被朱砂轻松拽上马背,缰绳一勒,马掉头奔出火场。
一离开那滚热扭曲的空气,白望舒掩着胸前大口呼吸。夜风冰凉,一瞬间灌透她染着余烬的衣裙。
两人架马跑下山坡,白望舒回望那片熊熊燃烧、亮如白昼的山崖,心有余悸。那些猫妖为了妖骨,竟一路从夕雾山追踪到此。
这妖骨,究竟是个什么稀罕物?仙道迫不及待要除去,妖魔又拼尽一切来哄抢。
不过,就算再怎么稀罕,估计也被江净秋那一剑毁了。
两人纵马跑了一夜未停,直至天蒙蒙亮,才敢歇一口气。
“不行,腿……”白望舒被朱砂扶着,一下马,腿就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真的一步都不能再动了,扶着腰半软在朱砂身上,细细喘息,遍身没有一处不酸痛。
还有左臂被猫妖抓伤的口子,再不及时清理,不知会不会破伤风。
但好在,远处影影绰绰的晨雾下,是一座看去还算繁华的城镇。
好歹不用继续住荒野满是醉汉的小破客栈。
白望舒摸出丹药含下两颗,强打精神,回身看了看朱砂。
少女眼神明亮,腰板挺直,红光满面,除却发丝有些乱,全然瞧不出是在毒雾妖障山内摸爬滚打几个月,又从妖邪利爪和刀山火海下逃脱。
虽说有的人天生精气足,多少事也压不垮,但这也强健得太夸张了。
朱砂看着她,忽然蹙眉揉揉小腹,可怜巴巴道:
“姐姐,我饿得慌,走不动了。”
白望舒:“……”
怪她太疏忽了,没准孩子饿了一路,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
白望舒做主,把那匹苦命的马送给了郊野一位庄户人家,便带着朱砂入城。
城内曦光微微,行人甚少,只有菜铺肉铺和买早点早茶的开了店,或是背着个扁担,敲着梆子沿街游逛。
这是一座小城,虽不如玄羽门所在的京都富丽堂皇,遍地生金,却也是温饱有余,来往行人穿着棉麻锦缎,极少有粗布。
白望舒身上旁的都缺,就是不缺银两。
她习惯把发下来的月钱都塞在储物镯里,现下正派上用场。
她在早茶摊口给朱砂点了一桌子的虾饺米肠甜馄饨,让她坐着先吃,自己则找了一处药铺,简单处理过伤口,便去往斜对面的裁衣铺。
裁衣铺的老板正剔牙,打眼见一个气质出尘,相貌姣好,却衣衫破烂的女子进来,误以为是逃荒的,连连摆手驱赶:
“去去,这里没余粮,到别处乞讨去。”
白望舒麻木且熟练地摸出一锭银子。
“哎呦,哎呦呦,”银子砸下去,老板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背也弯了下来,嘻嘻哈哈搓手笑道,“姑娘是来买衣裳啊,误会误会,我便说姑娘这通身气派,不像逃难的,哈哈……”
白望舒和颜悦色:“我挑衣裳喜欢安静,你回去坐着罢,别嚷嚷。”
“呃,是。”
离了仙山,人间果然处处是由银钱说话。
白望舒并不觉冒犯,人讨生活就是这个样子,若逃难的乞讨的,都一并好颜款待,那各人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身上这件衣裳,用料是上好的香云纱,质地轻薄细软,很是耐穿,可也到底不能耐住刀削斧凿火烧。
现下抽了丝儿,破了袖子,疯乞儿一般,不怪老板要撵她。
挑选半晌,白望舒选中两身锦缎素衣,款式轻简,用料虽不名贵,胜在舒适软和。
付过账,她又比着朱砂的身量,挑了几身颜色鲜亮,鹅黄桃粉的。挑着挑着,想起那孩子身上净是黑色,一时有些拿不准。
老板给她出主意:“这位小妹可在附近?将人喊来瞧瞧就是了,这衣裳啊我替姑娘收着,必不叫旁人挑了去。”
倒也有理。白望舒便将东西搁下,出门去寻朱砂。
才出门,迎面撞上一队修士。白望舒停下脚步,扶着门框看他们大步流星往南边走。
几句不加掩饰的兴奋低语刮入耳边:
“不错,我正是听说那妖王后裔……”
“玄羽门果然是仙门典范,竟真将那妖物擒了出来?”
“千真万确啊,就在七月下旬,玄羽门邀了各大仙门上京围观,要将那孽种当众处死!”
当众处死……白望舒情不自禁目光追随,直至那队修士走远。
她心头疑云渐浓。
妖王后裔分明已被江净秋一剑斩杀,连尸骨都当场化灰了。玄羽门却这时跳出来,说什么擒获了那后裔,要当众诛杀。
难道这妖王后裔,有两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