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池并不打算把封雪的事跟林语恒摊开来讲。他觉得随着时间发展,很多东西不辨自明,林语恒迟早会明白过来,并且放手。
不可否认的是,林语恒是他们之间强有力的一个纽带,过去和现在都是,他甚至不敢说自己比林语恒更了解封雪。就比如,他连她家在哪都不知道,他们很少主动聊起私事。
但未来就不一定了。他一开始来得晚,不代表永远都晚。
“你从哪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她的,她也知道我的,高中的时候生日她还来过我家呢。”林语恒挑衅。
赵逸池眉心一动,反问:“知道有什么用?你敢去吗?去直接找她。”
林语恒一愣,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漠然转头举起游戏机,“来打一盘吧,赢了我就告诉你。”
……
一局定胜负,林语恒虽然不爽,但还是很讲信用。给赵逸池发了一串地址,还不忘嘲笑一下:“也就你这种人不知道了,我们毕业通讯录里就有,人手一份,就你还巴巴的来问。”
“我没有那玩意儿。”
“为什么不干脆去问她?你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敢啊。”顿了一下,林语恒又眯起眼冲赵逸池抬了抬下巴,仍不放弃给他添堵。
“对付她这种人,要虚虚实实,要措手不及。不然等她做好防备,你就永远得不到真实回应。”赵逸池笑得老谋深算。
“她……哪种人?”林语恒有点摸不着头脑。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极品回避型人格,像蜗牛一样喜欢把头缩在壳里头,你要是打算等,就只能等上一辈子了。”
看她身边那些潜在追求者的结局就知道,一个梁彻,一个林语恒,都是这样。
“只有把她的壳打开,才有可能得到真心。”
……
封雪对着一页的错题欲哭无泪,正确率永远不过半,不先看教材连题目都看不懂。
正趴在桌上发愁,突然手机一震。
“忙什么呢?”对着屏幕都能想象得到赵逸池那种尾音略微上挑的语气。
“做LSAT啊……错好多。”她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需要上门辅导吗?免费。”
明明玩笑似的一句话,她心里却闪过一丝异样,鬼使神差地往露台边上走去,就见到楼下的人,立在榕树下轻轻朝她招手。
他穿着米色的亚麻衬衫,白色长裤,一副墨镜夹在挺直的鼻梁上,弧度优美的薄唇勾起,慵懒惬意地好像是来度假的,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赵逸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妈呀,她还穿着睡衣!封雪赶紧跑下楼换了一身衣服,急哄哄地去门口截他,生怕先被楼下的外公外婆发现。
“你怎么来了?”她飞奔下楼,小碎花裙的裙摆荡开,像一只翩跹的蝴蝶飘到他面前,鼻尖还有微微的汗珠,整个人在日光下白得发光。
午后的太阳真猛,他想,一定是这样我才会感到有点晕眩。
“当然是来监督你的学习进度。”
听到这句话,封雪立刻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脚尖在地上磨蹭着,“不谈学习了吧……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在镇上转转!”
然而整栋楼翻了一通,只有一辆外公的自行车,还有她小时候骑的芭比粉儿童三轮车。
“你是怎么过来的?”封雪还抱着一线希望。
“开车,司机停在巷口了。”赵逸池笑着跨上车座,大长腿一蹬,“上来吧,我技术还是不错的,以前我还跟林语恒一起从瑞士苏黎世出发,一路骑到了德国康斯坦茨……”
话音未落,封雪刚坐上去,车就咻的飞了出去,她尖叫一声,不自觉抓住他的衣角,“慢点慢点慢点——”
曲折蜿蜒的小巷里,他们穿梭在行人、电动车和小摊之间,封雪在后头指挥着路线,往江边码头骑去。她靠在他宽厚的后背上,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腰线,两臂的肌肉贲张,衣摆在风中鼓起,张扬而肆意。
那时候上大学的她,也幻想过能够坐在男朋友的自行车后座,像无数青春电影里演的那样在校园里徜徉。结果到了F大,前后门来回十分钟的校园让一切幻灭。再后来在P大读研,她却也不怎么待在学校了。
越靠近江边,逼仄的小路也越发变得宽敞,市集的喧嚣抛在了身后,远处逐渐传来飞鸟嘹亮的鸣叫,还隐约有规律的潮水声。鳞次栉比的老房子有着旧时代的南洋色彩,缝隙里三角梅和爬山虎长得茂盛又灿烂,依傍着一颗颗高大的榕树。两人的影子偎在一起,在绿荫下就像海洋里的一个小小孤岛,无言而温馨。
“小时候我经常跟小伙伴来码头玩,在江边捡小石头回家。”封雪指着岸边一棵看上去足有几十年树龄的榕树说,“那时候我还能爬到树上去,喏,那么高。”
“再过几年,这里就全部拆了,变成了一个江滨公园。”她叹了口气,流露出微微的惆怅。
他们坐在树荫下吃着刚刚买的糕点,又往江边的石头滩走去。石头嶙峋怪状,长满了青苔。两人打赌看谁走的更远,慢慢地却牵起了手,也不知道是谁先出了汗,掌心里一片滑腻,却更加紧握着。
封雪先一步踩上了离岸边最远的礁石,回头道:“我赢啦!”
江风猎猎,她的发丝和裙摆都被吹凌乱不堪,但她眺望天空的侧脸是那么沉静,如玉石般透着温润的光,刚刚露出的锋芒尽数敛起,就像脚下的江面,看似平静地流淌着,但实则暗流湍急,暗藏玄机。
赵逸池一手扶着她,任她站在比自己更高更远的地方,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