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进来的?”柏文松终于回过神,一拍脑袋心下不妙,懊恼道,“我该请个管家把门才是!”
“也不知谁放他们进前厅的。”苏槐序靠在桌边,取出指缘油擦手祛味,字字句句全是风凉话,“是吧,小柏大夫?”
柏文松急忙跑出去善后,远远地道:“师兄,你这么做菜,以前怎么没把自己饿死?”
同样没饿死的荀子卿轻咳两声,以手化拳掩在唇边,眼光闪烁透着笑意:“阿澈,我们有麻烦了。”
由柏文松授意,厨子火速接管了厨房,等那锅汤分发上桌已是午膳过半。
苏槐序对吃食意兴阑珊,席间唯一端汤碗的只有荀道长,不慌不忙笑容清浅的模样似是司空见惯,末了还夸一句汤好喝,听得其余人越吃越不是滋味。
正如荀子卿所言,他们有了小麻烦。
茶庄有可怕大夫拆鸡如剐人,然后传成山庄有吃人大夫,怪谈异事一日千里,柏文松的医馆生意跟着一落千丈。
柏大夫有苦没处说,托着腮感叹管家请不起的时候,伍婶休完假毅然回来了,还不惧流言敲开了苏槐序的书房门,递过一本薄薄的册子,廉价毛糙的书皮上印着“《山间诡话》”。
这一看就出自伍辞渊的手笔,软磨硬泡不死心,央求伍婶无论如何带一本给苏槐序。
伍婶红着脸低着头,说拗不过疯儿子,不看拿去垫桌脚也行。
苏槐序漫不经心翻过偷工减料的薄纸,就着模糊的字迹企图捉出点蛛丝马迹,看得十分认真,等伍婶走后眉眼一挑,真的拿去垫了桌角。
比起疯疯癫癫的伍辞渊,追着他喊打喊杀的和尚才是要紧事。
荀子卿看苏万花琢磨多日,便说行知排行“行”字辈,应是少林第十代弟子,他徒儿“福”字辈就更小,要查底细不如去信问问师父们,再托师父们去打听他的师伯师叔,一来一去数月,不妨先等等。
苏槐序等得起却放心不下,就怕那秃驴哪天想不开真的上门、冲撞了荀珽,几次去到山脚的医馆想找人却扑了空。
那医馆很不起眼,柴门柴院,没几件摆设,屋瓦虽擦得一尘不染却年久破旧,只有院后的草药分门别类种得整整齐齐、郁郁葱葱,一看就有人照看却没人用。
苏槐序揣着那丸上品凝神丹疑虑更甚,这情形不像是屋主人出远门,倒像是那山野大夫躲着人不见,而那大师没有实证前也不愿与他碰面。他便寻思让柏文松前去一探究竟,可惜柏师弟照面就耷拉着脸,沮丧的模样让他难得没有摧。
晴雨交加,茶庄新茶收成好,回拢金钱仍需时日。柏文松为了工钱一筹莫展,不得以便走访庄下乡邻、亲自上门施针开药,总算挣回不少面子。
医馆恢复人来人往已是入夏后一月有余的事,黄梅雨下了足足两月,遇上暑气一卷免不了谁头疼脑热。幸好只是拆了只鸡,也不是柏文松本人所为,一段时日后谣言散去,前厅又人头济济。
人们还是喜欢小柏大夫,只是没人再攀亲说媒,问诊的多嘴一句,全是问他是不是有个怪师兄,还是个好看的、笑眯眯的师兄。
柏文松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沮丧,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苏槐序“医鬼”这邪门名号怎么来的。
和年少时在花谷一样,长得眉眼温煦的苏槐序总是笑容和美,印象里挺招人喜欢。只是小师弟们找到他解题,他能摆出一整套刀具拎了兔子开膛破肚给他们看;缠他说故事,他总是不假思索讲点荒腔走板的怪谈,惹得孩子们半途就跑散,再加上他哄爱哭师妹们偶尔开嗓,五音不全反把人唱哭。
可孩子们只是孩子,过段时间淡忘了,还是会去找“苏师兄”。
尤其有个小道长,隔着华山青岩两重门,还时常去寻他呢。
柏文松不得其解,作为平辈的同门手足,苏槐序明明和蔼可亲,每每同他讨论学问时总能见着他一丝不苟答疑解惑,怎么都算是个十足的好大夫,无论如何都和传言中挑剔病人、翻覆生死还倒卖高价药方的“医鬼”相去甚远。
柏师弟笃定,说鬼门救人他还信,别的就是胡扯拼凑。
孩子们都喜欢冒险,越是害怕的越是想尝试。后来山下的孩子们又来茶庄混熟,胆子大的便会再溜到茶庄里,偶尔见了苏大夫也敢攀扯着说几句话。柏文松眼见不怕死的孩子们又从后院呼啸而出,笑嘻嘻的模样似乎是从苏师兄那里听了现编的故事,逐渐谁都见怪不怪。
忙忙碌碌半月后,暑气更甚,柏师弟得了空闲,琢磨去山下走访那位老医师,到后院找人商量却人去院空。一问才知,苏槐序和荀子卿下山去了,带了佐星野和楚潇,今日很晚才会回来,赶不及便会住在山下。
这两日热浪滚滚,爆竹烟花酬神祭,热闹的庙会会市要办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