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山茶庄新来的主事是个面善的,柏文松急着用人,见他勤恳周到便雇了进来,压根没有想到一早去门外拿一支钉字条的飞镖是不是有意为之。
至于佐星野多取一包药,也是管家告知的账目不对。
小柏大夫后知后觉,他顾不得休息急匆匆催着苏槐序回程。待苏槐序后脚慢悠悠踱回来,只见师弟哭丧着脸坐在屋檐下,那块大言不惭“天机阁”的小牌匾被攥在手,身后的书房也给翻得一团糟。
“师兄……”柏文松哭丧着脸,“书房给翻了,钱柜失窃,小木屋也没放过,这可怎么办啊?”
“清早无人,后院失窃难免难免。幸好楚师叔没把木牌给出去,先拿去兑现救急罢。”苏槐序笑嘻嘻地扶他起身,眸子里看不出半点担忧,一把夺了他手里的牌匾,建议道,“折腾了这么半天,大家也累了。我来收拾,你去吩咐弄吃的,如何?”
柏文松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去干活,临走捎上了探头探脑的佐星野,说是去膳堂先给他寻些点心。
荀子卿一路陪着师叔,见苏槐序进书房收拾,也踏进去相帮。
苏槐序瞥了一眼他尚未恢复的神色,顺手拿了个蒲团让他坐,悄声道:“方才要同我说什么?”
荀子卿怔了怔,答得有些飘忽:“……今日事忙,我记不太清。”
苏槐序点点头,温言安慰:“你歇会儿。”
荀子卿难得依言坐下,边调息边看他将满地的狼藉一点点收好、垒起来,过了许久不禁关切道:“少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不重要的经卷罢了。”苏槐序从一堆杂乱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记本,翻了两页便塞回了书架,转过身笑眯眯地同他对视,“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荀子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笑颜,一针见血:“他们还在找你的药方?”
“谁知道呢。”苏槐序拉他起来,满口不在乎,“苏漓发出去那一百张药方,够高价买卖的人亏得去要饭,他们有人来报复也未尝可知。”
荀子卿错愕:“伤人反怨刀刃锋?”
苏槐序抬手捏了捏他紧张的脸,莞尔:“如果是,那就是苏漓的错。”
谁知荀子卿听了更着急,捉住他的手腕认真道:“你不可以杀他。”
“好好,不杀。”苏槐序不懂为何他忽然这么问,反手将他拉出书房,“吃饭吧,我饿啦。”
佐星野早早地去饭堂等,楚潇则抱着剑倚在门边等他们,见苏万花出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要是你惹了祸事、连累珽儿,我便立即带他回华山。”
荀子卿忙道:“师叔,没有的事。”
苏槐序驻足,看着楚潇发红的额头,露出一个温顺和蔼的微笑:“楚师叔,你要不要先上药?”
营救佐星野不过半日工夫,管家行窃时间紧迫,楚潇的院子也没人敢动,茶庄丢失的财物、书卷与布帛也有限。
待柏文松清点了失物,仍是气得冒烟。
有些药典医卷很稀有,交于对方的库房钥匙也便宜了贼,就连小木屋里他好不容易描画的几卷天工图谱全都没了。那些天工图谱产物是要特定技法才能催动,寻常人拿去根本毫无用处。至于苏师兄誊抄过的某些典籍也是天生缺损,药方都不成套,何来使用一说?
他陆续整理报给了苏槐序,捶胸顿足就差磕头谢罪。苏槐序只淡淡丢一边,说留意一下新来的人。
柏文松数了数,新来的人就剩那个骆姑娘。
不过这骆姑娘什么都没做,佐星野被绑的当日更是中庭都没踏出去。她平日待在小院里很少出来,偶尔在荷花池旁吹一会儿晚风,闲来无事要几本闲书看看,不过如此。
往后炎夏茶庄事少,小柏大夫痛定思痛暂时摘了济世行医的招牌改为约诊,又封了中庭的闲杂人等出入,算是松了口气。
苏槐序懒得清点损失,去药田晃了一圈,看那垂死的琉璃药花果真快没救了,才开始慢悠悠收拾完残局,又接了叶芜菁的文书听他们扯掰几天,忙碌许久才得空。
这天落日,苏万花回屋路过中庭,隐约见骆姑娘正在院中乘凉,腕上的镯子偶尔碰撞,响声依然清脆。
苏槐序走近,隔着门扉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养的兔子发疯跑了,不知去了哪里。若被人看到,恐会怪我乱施药下针,骆姑娘可有看见?”
那姑娘吃惊不小,从门扉后探出脸来,看清来人便急忙摇头道:“不曾。”说着又坐了回去。
苏槐序也不逗留,抬脚便走。
他趁着天色还没暗透回屋,却到处找不到荀子卿,偶见窗外垂下的青色衣带,才清了清嗓子探头出去:“道长看落日怎么不在屋里看?摔下去就进池塘啦。”
过了一会儿无人应他,他便伸手拉了那条衣带,探出半个身:“我上去陪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