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事找柏文松,他不答应?”苏槐序挽了袖子,客气地招呼她。
伍婶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开口:“是、是关于我儿……”
苏槐序心下了然,无奈地朝她道:“他讳疾忌医自是不行,找我也无用。”
伍婶脸上的褶子更苦更深了:“他说郎君一定有办法……”
苏槐序暗自心里骂了句“贼心不死”,面上依然和煦:“不如我抽空再去看一眼、开些药,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是么?”
“是是是。”伍婶终于眉目舒展,也不管苏槐序是不是开能让人睡十天半月的药,满口答谢,“听说您喜欢吃甜的,改日我多做一些?”
苏槐序望一眼早已看不到路的竹林,想也不想便应了。
伍婶探一回内舍得了他的承诺,心满意足回去劳作。
苏槐序本想再去书房,心下纷乱只先逛了几十步路,偶见柏文松抱了一叠账目往外走。他思及管家跑了、茶庄人手不足,想必前厅又多了核账的,就跟上他的步子,打算看看要不要帮。
柏文松却不是去待客,只见他难得心急火燎,才出了前厅就迎上山庄来的人。两人一番探讨,竟吵了起来。
苏槐序走近一些,便听得柏师弟气急败坏地抱怨:
“再对账目也没用,我们才来多久?进出那点花销纵然有错,犯得着商会惦记?怕不是想祸水东引?”
“绝无此事。可对方硬说你们账目不对、惹了进出药材的仓。至于那位大夫,他治了犯水寨地盘进山私闯的人。”叶家主事的这位藏剑少爷礼貌又客套,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朝他朗声,“若不能证出此间关联,或有别的人证、物证,那就只能是巧合。赔罪补偿少不了,往前便不能再说了。”
柏文松气急:“纵使叶姑娘不想管了,水贼也咽得下那口气,咱们和胡大夫平白遭殃的事能不能算,还要问问我师兄。”
他说完一偏头,却见苏师兄不知何时绕过来、站在那里,还拎着早上那件不愿穿的外裳,不远不近地在树荫下好整以暇扇着风。
藏剑主事早就看到他,提高嗓音也是为了苏槐序能听到。
“叶芜菁不要装傻,这些人黑白商路皆行,不是第一次惦记我的方子。”苏槐序不想和谁说理,往前一步逼近他,直截了当道:“我那些东西不重要,师伯在这里的藏书少了一十三册外加四捆画轴,我现在急用。淮南商行一件不少还回来,且以后再不生事端,我便可暂时算了。”
“师兄……”柏文松有些着急去看苏槐序。
“不过少一册么,我难保他们哪天不会来个失足落水,刚好被我捡到、当兔子剖了。”苏万花不慌不忙补充。
藏剑有些骇然:“茶庄失窃的事,实在无法和这些关联……”
“你去告诉叶芜菁,商会这些没有良心的东西可不是人、不会顾着和她的生意往来,水贼吃亏也绝对不好骗。过不了这个夏天,她就会被摆一道。”苏槐序不打算纠缠,敛了笑挥袖让他走。
“……我会转告,多谢苏大夫。”山庄来的主事吃惊不小,礼貌应了一句,连账目都没拿就带人走了。
柏文松在身后嗤之以鼻:“本来嘛,查我们这点点药材账目能查出什么?佐星野那是不了解,若是我听到账目不对、多取一份,就知道是个坑,决计不会去还。自从来这里,供药只少了又少,还能多给的?”
苏槐序眉头一挑,不解:“少?为什么少?”
“这儿有几味药材不易储存、须得常补货,又不适用水运漕运怕沾了湿气,所以供得也少。”柏文松答。
“没这个道理。”苏槐序听出不对,“胡大夫那儿药材齐全,常用药材也少缺。”
“那……那是为何?”柏文松实在不解。
“往后有病患来,你多留心问问、归纳一些他们用药量再说。”苏槐序热得有些乏,想起荀子卿又无尽烦恼,想先回去歇一歇,“真有药可治他,倒好了……”
他喟叹一句,忽然顿住了脚。
他虽不知荀子卿具体看到、听到的是哪些,可药物、毒物引起的幻觉他才经历过——矿井和树下。
医者医病,尽心竭力无非为了根治。荀珽的病症来源于战乱,祸事已经结束,或许此病的根本就是表症。只医表症,药物也许真的可辅助而行。
那么能致幻致疯的解药,多少有几味可用,安神的方子说不定也可……
柏文松看他忽然提到荀道长又驻足沉思,忙问:“师兄,你莫非有办法?”
苏槐序点头又摇头,隔了很久才叹息:“他不是兔子,有些东西是不能试的。”
“那哪些可以试?”柏文松问得清奇。
苏槐序愣了愣,旋即朝他点头:“兴许可以先让他松懈一会儿。”说着看到师弟疑惑的神情,又补充道,
“无论是子卿,还是你遇到的那两个人,既没有疯也没有失忆、失语,说明他们并不软弱。可人总有承受极限,正因他们如斯坚强、撑着清醒,才需要酗酒、服药、斗殴,甚至自残自戕来令自己‘不清醒’。”
柏文松恍然:“那让人软弱一些?”
“安眠、安神,还有那些致幻散该用什么解……”苏槐序飞快地罗列,说罢仍有遗憾,“若是有什么人、什么事,能盖过这些苦痛就好了。”
“真有,那必是更痛更苦?”柏文松摇了摇头,“安神倒是容易,安睡也不难。”
苏槐序又犯了愁:“只是这些药大多酸苦,子卿不喜这些。”
柏文松哭笑不得:“不酸苦的效力十分有限,怕是要喝上十年?”
苏槐序转念想到一处,忽然看着柏文松两眼放光:“伍婶说,要给我做甜食。”